点头,要转身走,手却被他抓住了。
床榻上的人依旧陷入昏睡中,双眸紧闭,毫无血色的嘴唇微微蠕动,呢喃自语:“小玉儿……”我愣怔地看他于梦魇中抓住我的手,白皙修长,犹如玉精心雕琢而成,有着温淑柔和的根骨。仿佛天生就该在云间养尊处优,万万不该落于凡俗之中。
轻微的脚步声自身后靠近,好像一片落叶在风中辗转而落那般轻。红缨与我一同看他,最终将视线落在了我们的手上。
“那时他刚从宫中逃出来的时候也是这般,‘浴火’虽是起死回生之药,但药性极烈,对身体的伤害也很大,即便是有我在旁照料,也足足花了五年的时间才能保证他可以如常人般生活,不再依靠药物。起初他难受时迷迷糊糊,只有一个叫柳居风的人来看他,有时是抓着他的手,有时是抓着我的手,叫‘母后’叫‘舅舅’,有时也叫‘小玉儿’……”
我鼻子一酸,将头偏开。
红缨望着怀淑的眉目,愈加痴愣:“起初两年他托柳居风打听,说是你失踪了,急得跟什么似得,非要下山去找,被我好一顿揍,若是那时下了山只有死路一条,他这不是坏我名声吗?”她回忆起往事,笑了笑:“什么方法都用了,好容易挨过了两年,又听说萧衍把你找回来了。那日他很高兴,好像长舒了一口气,又总是笑,我以为他真放下了。可夜间自己又孤身一人对着夜幕发呆,那样子看上去孤孤单单、可怜兮兮的,让人看了一眼就不忍心再看第二眼。”
我原以为这世上只有我一人,在是与非、情与义之间挣扎过,痛苦过,可没想到,那个时候在我看不到的角落里,怀淑也是那么的痛苦,甚至他心头的苦比我更多、更深。
是呀,我怎么会轻信了他风轻云淡的外表,以为他在乎的不多,经历了那样的变故,只要是血肉之躯怎么会不痛、不苦?
守在他的榻边,任由他抓着我的手,看着他沉沉睡过去,清俊的面容那么安宁平和,怎么也无法将他与那些惨烈、血腥的往事联系到一起。
红缨歪头看我,道:“我也不知你在宫里经历了什么,为什么怀淑一定要把你带出来。可是你当初得了那样的病,三分在身,七分在心,若是过得遂心如意,也不会把自己的身体折腾成那副模样。若是你打定主意不回去了,就好好地陪在怀淑身边吧,好不好?”她眸光闪烁着期翼来看我,星熠烁烁,仿佛只要我一点头就能溢出来。
我躲开她的视线,垂眸看着怀淑,沉默不语。
玲子将药端了进来,及时化解了我们之间的尴尬,我坐在榻上将怀淑扶起来,让红缨给他喂药。玲子站在一旁,抬起胳膊挠了挠头,疑虑道:“不知是不是我多心了,总觉得山上来了外人,躲在暗处看我们……”
我心下一惊,想不会是昨天清泉山庄的人追上来了吧,但一转念,他们若是追上来,眼下芷萝山上就三个女人,一个伤患,直接打上来就是,何必躲在暗处偷窥呢。
红缨狐疑地走到窗前环视了一圈,喃喃道:“真假?赶紧把名贵药材都锁起来,别让人偷了。”
我和玲子:“……”
---过后几天,怀淑恢复得很快,除了中间红缨派玲子下山去向晴雪馆递个信儿之外,我们三人都是衣不解带、片刻不离地守着他。
中间有人拿着红缨花笺来请红缨下山看病,也被她一律回绝了,因她实在放心不下怀淑的伤,怕自己离开一时半会再出什么变故,我和玲子应付不了。
我问她:“你不是信以为天吗?卖出去的红缨花笺还可以不认呢?”
她严肃道:“当然不能不认,只不过若是我有事去不了,得退还双倍购买红缨花笺的钱。”
我大吃一惊,万没想到她对怀淑的感情竟这么深了,正要感慨一番时,见她扶了扶鬓角的红珠花,胭脂俏面恶狠狠地盯着怀淑看:“都给他记账上,等醒了一块付账。”
我:“……”
在这样尘光若水中,怀淑醒了,我正将喂完药的瓷碗拿开,红缨替他整理床铺,见他微微挪动了下身体,嗓子眼里溢出些许破碎的声音。
我们忙围靠在床榻边,见他缓慢睁开了眼,红缨回望了我一眼,禁不住粲然一笑,但见怀淑将迷惶的视线瞥向她,忙又板起脸,“醒了就好,我这就把账单拿来,赶紧让雪晴馆那帮人来结账,结了账才许走。”
见怀淑视线迷茫地朝着我们转了一圈,坐起身无奈道:“你要让我结账也得点灯啊,这么黑漆漆的,我怎么能看清账单?”
我看了看轩窗外透进来亮堂堂的朝霞之光,不可置信地看着怀淑的眼睛,像是被人扼住了穴道,半天说不出来一句话。
第111章
屋内是绵长的沉静,没有人说话,只有彼此间的喘息声。
怀淑坐了一会儿,抬起手往眼前晃了晃,一直因疑虑而深拧的眉宇骤然松开,缓缓道:“不是没点灯,是我的眼睛出问题了……”
红缨立时上前,拨开怀淑的头发检查他的头部,问:“你到底还伤在哪儿了?”
怀淑摇头:“我并未伤到头部,只有胸前一处伤,是被暗器所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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