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想着,夜色越发显得凄苦而漫长,那么的难挨。
宫女挑来帘子往里探了探头,见我披着寝衣坐在绣榻上,才迈着碎步进来,躬身道:“娘娘,外面有人求见。”
我奇怪,在洛州并没有什么人会深夜来求见我,便问她是谁。
宫女回道:“那位姑娘只说自己姓云……”
云红缨!我几乎要跳起来,忙让宫女去将她请进来。
果然是云红缨,她穿着锈红的棉衣襦裙,披着黑色缣帛,带着一身的风霜露重从帐外进来,甫一见我,便拉住我的手,向来古灵精怪的她竟像是要哭了一样:“小玉儿……”
像是有人往我的心猛然捶了一拳,我忙问:“怀淑怎么了?”
她哭哭啼啼的,断断续续地说:“有人夜袭芷萝山,不知从哪里冒出来些人保护我们,可抵挡不过都被杀了。我们好容易顺着后山跑了,可又遇上人对我们围追堵截,雪晴馆也被烧了,实在无地可去,整日里东躲西藏的,药也快断了……”
“你带我去见怀淑。”我往外走了几步,默然停下,云红缨回身看我,眨巴着被泪水洗刷的晶亮双眼,呢喃着问:“小玉儿,你怎么了?”
我捡起外裳披上,看着她,轻声说:“我带你去见陛下,他会为怀淑安排一切的。”
这个时辰,萧衍已经安寝了,我和云红缨在龙帐外等了许久,魏春秋才颤颤巍巍地出来把我们迎进去。
萧衍身上衣衫穿得齐整,数层封襟贴在胸前,很是平妥。但发却未束,乌黑如瀑披散于脑后,俊秀的面容上半分睡意也没有,瞳眸亮的惑人。
他将视线投向云红缨,一刻没耽搁,让她将事情原委及怀淑的藏身之地说明白了,另又按她的要求命人准备了几味药。
等禁卫护送红缨出去,我想我也该回去了,没走两步,萧衍却叫住了我。
“孝钰……”他眉宇微皱,扫了扫我的衣衫,“你不冷么?”
我方才意思到,对于夜间沁凉的温度而言,我匆匆出来所穿的衣衫过于单薄……一时又来了气,你的大氅已送了人,还管我冷不冷做什么。
他从龙案后起身,走到我跟前,伸出胳膊握住我的手,平和静缓地说:“别走了,明日一早我们一起去见大哥。”
我一愣:“为何?”
萧衍的面容过于平静,又因太过秀美,看上去并不真实,像是雕塑一样。
“洛州出了这样的事,萧晠毕竟是我们两个的弟弟,我想听一听他的意思。”
我心想,萧晠毕竟是与萧晔不同,他可以毫不留情地处死萧晔,过后不过一声叹息,可是对萧晠却做不到这么狠心。又或者,手足相残、兄弟阋墙太令他难过,似一座大山压在心头,他需要有人与他分担一下。
但我又想不通,为何我不能成为那个替他分担的人。
炭盆里火烧得很旺,萧衍弯身将两个炭盆往我身边移了移,我坐在床榻上抬头看他:“衍,你打算如何处置萧晠?”
他身形微滞,声音略带沙哑:“我如果说杀,你会不会觉得我太狠,太冷血了。”
我垂眸思索了一阵儿,只有说:“是他自己太糊涂了。”
萧衍翻身上榻,揽着我的腰,轻叹:“或许这一次是我的疏忽,只想着试探萧晠,却忘了还有个萧晔的例子近在眼前。他害怕了,又有旁人在他耳边递谗言,一时没有把控住……”
再把控不住,也不能去伤害自己的亲人。但我自觉这样的话说出来对萧晠无益,毕竟在我的认知里萧晠不是个坏人,如果可以,我希望他能活。
箍在我腰上的手紧了紧,萧衍凝睇着我问:“孝钰,你猜我刚才在想什么?”
我望入他的眼底,那里一片漆黑,倒映出我的样子。一时心绪复杂,“你在想,同样是兄弟,同样是皇室血脉,你坐上了龙椅,便可予杀予夺,而他们没有,便只能任人宰割。”
萧衍沉默了一瞬,竟笑了:“这个世上只有你最了解我。”
我想起了夜晚他与卢漱玉在一起时的样子,想起他要去找怀淑倾诉,便有些郁郁:“可有些事你却宁愿跟旁人说,也不愿跟我说。”
萧衍愣了愣,似乎有些感悟通透,抱着我喟叹道:“如果你只是一个最了解我的人,而不是我的妻子,有些话我会愿意和你说的。”
原来他现在还在意着自己在我心里的样子。我歪头看他,语意幽长地说:“可是我想知道自己的夫君心里在想什么。”
萧衍唇边的笑意愈加深隽,“只要你想,只有你把足够多的心思放在我身上了,以你的聪慧和对我的了解,不必我说,你自然就会知道。”
我垂敛下眉目,不知该怎样往下接,他却没有多为难我,只是说:“早些睡吧,明日我们要出门。”
后半夜我出乎意料睡得很沉,或许是萧衍的怀抱太过温暖了罢。
第二日我们穿便服去了云红缨说的那个藏身之处,竟是芷萝山后一座荒废已久的道观。我有些纳闷,这里离芷萝山这样近,为何萧衍的暗卫会久久搜寻不到,而那些追杀他们的人竟也没有找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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