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说!我翻了个白眼,不理他。
他怀中的润儿似乎听懂了这话,伸出肉嘟嘟的小巴掌顺着萧衍的脸颊擦过去,虽然力道不浑厚,方向拿捏得也很不精准,但还是啪的一声,不轻不重地响在耳边。
我见萧衍微有愣怔,如坠云里般迷瞪,仿佛不能接受自己被两岁大的儿子扇了一巴掌。
榻上的太后已靠着软枕咯咯笑起来,忙招呼乳母趁着萧衍没反应过来把润儿接过去。润儿攥紧了拳头,咿咿呀呀的,好像意犹未尽地盯着萧衍的脸,墨黑澄净的眼球里发出锃亮的光。
萧衍凤眸微眯,“这臭小子,学会以下犯上了,是不是该上家法了?”
太后忙止住笑,叫道:“胡说,润儿才多大,还上家法,有你这样当爹的吗?”
萧衍看了看太后,又来看我,我低声道:“陛下,是你先说润儿长得丑,他的样貌虽然及不上你,可也不算丑吧。”
他眼一横:“你这意思是他打我应该了?”
“他还那么小,有什么劲儿啊,不过摸了一下,您是一国之君,怎能跟小孩子计较?”
萧衍敛息了怒气,恨恨地看了润儿一眼,冲乳母道:“把他抱下去。”
乳母犹豫着看向太后,见太后点了点头,才将薄棉波给润儿盖上,抱了出去。我本有些不舍,可见萧衍的神情,似乎是有事要跟太后讲,便不多言语。
萧衍眼见着乳母出去,又摒退了一殿侍奉的宫人,才往太后的病榻前靠了靠,“母后,儿臣有事要跟您商量。”
太后正襟坐着,道:“你说吧。”
韶关那边又传来战报,顺远将军雍文怠战渎职,已被执钦差令的顾长青就地斩杀,边境十万大军暂由副将王端远接管,已重挫突厥敌军,将须磨嘉军队赶到了胭脂山以北。
萧衍此来,就是为了被斩杀的雍文,他是姜弥的心腹爱将,这样死了,怕姜弥会生事。
太后沉默了一会儿,忽而看着萧衍道:“皇帝,你说句实话,是不是打从一开始就打定了主意要雍文的命?”
萧衍道:“他若是勤恳,有才干,能担起主帅之责,朕即便想杀也找不出理由。怪只怪,他身为武将,却只知攀附,胆小怯懦,德不配位,将十万将士和大周边境国土视若等闲,这样的人若是不杀,何以服众。”
太后犹豫了一会儿,道:“可据哀家所知,雍文之所以按兵不动是因为霍顿大军与须磨嘉合力攻打韶关,敌强我弱,才暂且按兵不动以观后效。而雍文死后,霍顿便与须磨嘉分道扬镳,更在须磨嘉身后蓄势佯攻,这才令须磨嘉退兵,大周才得胜。霍顿何许人,怎么倒好像全顺着皇帝的心意来行事。”
萧衍沉静片刻,恍然道:“原来舅舅已来找过母后了。”
“韶关战报不过昨日才到,且一直都是直接送到御前,舅舅却能知道得这样清楚,这样快,看来出征的将军在千里之外,除了向朕时时奏报,还得另外奏疏向舅舅禀报战情,大周何时有这样的规矩了,舅舅是把自己当太上皇了吗?”
太后脸色暗沉,冷声道:“衍儿!你怎么这样说话,就算你舅舅做得有不恰当之处,可你少算计他了吗?当初你表哥子怡是怎么死在南郡的,你又是怎么趁着他丧子之痛从他手里把北衙六军夺过来,你真以为他浑然不知吗?”
萧衍的眼睛宛如冰雪洗刷过的清澈,透出冷泠泠的光,顾忌似的看了我一眼,我只觉脑子里突突的跳,但是本能的,赶在自己的思绪之前,握住了萧衍的手。
十指相触的一瞬间,他紧绷而怒气凛然的身体似乎一下子放松了,面色也缓和了,不急不缓地道:“北衙六军防卫京畿,历朝历代必是天子所控,舅舅迟迟不肯归权,朕想些方法拿回来也是被他逼得。”
太后也没有方才那么针锋相对,竭力在克制着自己,缓慢道:“衍儿心中有数,他是你舅舅,也是将你扶上皇位的功臣。不论如何,不能把事做的太过,你心中也是有分寸的,不然也不会来找我了。”
萧衍道:“朕心中有数,只是怕这一次,杀了舅舅的心腹爱将,他不肯罢休了。”
太后沉吟片刻,却是来看我,“其实也不是没法儿解,你杀了他的爱将,还他一个女儿不就成了。紫苏已在静慧庵带发修行快两年了,若是你肯下旨放她还家,这个台阶姜相肯下吧。”
萧衍垂下眼睫,缄默不语。
太后也不再说话,只由着他自己思量。
我心想,萧衍是不会主动下这样的旨,哪怕他心里真的觉得用一个姜紫苏去换韶关十万大军是一桩再划算没有的买卖。
他在意我,在意润儿,顾忌着我的感受,顾忌着他在我心里的样子,所以才这样左右为难,踌躇不定。
想到这一层,我便觉释怀,道:“既然润儿平安健康,紫苏也得到教训了,那陛下就下旨将她放出来吧,事关朝局,若能这样解陛下困境,何乐不为呢?”
萧衍抬头看我,神情内敛温隽。
太后仿佛舒了一口气,温声道:“皇后这样懂事,皇帝也该放心了吧。”
萧衍颔首,又道:“这些日子润儿劳烦母后照顾,朕想,还是将他送回勤然殿,以安群臣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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