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煦说:“姜相,您可看好了,这是驻守宫闱的禁军。”
姜弥不理他,看着我笑说:“娘娘莫非觉得我会怕禁军?或者说你觉得陛下还能回来?”仿佛一道阴风凄悱悱地刮过来,令我的脊背生出几许寒凉,默不作声地回看他。
“既然到了这个地步,也没什么可藏着掖着了……姜氏两代忠君,哦,很快就是三代了,臣一定会好好辅佐太子的。”他枭利的脸上呈现出得意的神情,仿佛已胜券在握:“你这个时候出宫,倒是给我省了不少事。逆贼作乱,伤及皇后,不幸殒命,这个归宿你可还满意?”
赵煦已将手搁在剑柄上,煞气凛然地怒视姜弥。我淡抹地笑了笑:“宣水军才五万,你这么有把握?”
姜弥面不改色:“五万对上娘娘带来的三千禁军,有把握。”我拢了拢雪色狐裘,后退了一步,慢吟吟道:“那要是加上北衙六军呢?”
姜弥的脸色微滞,转而道:“北衙六军不会听你节制。”
我点头,轻飘飘地说:“可我有陛下手谕。”怕他听不懂,特意加了一句:“调遣北衙六军的手谕。”从袖中拿出黄色锦绸将字面对着他平展开,“是不是陛下亲笔?”
姜弥只掠了一眼,脸色阴沉,唇线紧抿着,周遭适时撩起几许声响,如鹰隼般犀利的眼神随着扫了一圈,身侧的手紧攥成拳。
我故作悠闲地将手谕卷起来,可手心去悄然地沁出一层薄汗。
“娘娘为了这些逆贼,不惜如此大动干戈,日后朝臣跟前,您要如何解释?为了救沈意清?还是为了救季康子?”
我望了眼天边绚烂的落日,幽然道:“你刚才是怎么给我定的归宿?”他双目陡然升起戒备,不可置信地看我,我继续道:“要如何解释?何必解释,姜相是为了缉拿逆贼反倒被贼杀了,本宫调遣北衙六军来救,可来时已经来不及了。”双手缩在宽敞的狐裘里,暗自的,悄悄的发抖。
姜弥只僵立了片刻,断言道:“你是在虚张声势。同时调遣大批的北衙六军,我的探子不可能不来报。”像是骤然想通了,极为轻松地望着周遭人头攒动:“至多只有几千人吧,从你得到消息到赶过来,没有足够的时间调遣大军。”
我的心快跳到了嗓子眼,但强撑着,淡然道:“有没有,真刀真枪地打一场,或许就知道了。”
姜弥紧盯着我的脸,像是要从这上面探寻出些端倪一样。转而冷诮笑道:“我现在真是有些佩服娘娘了,一会儿是摆出一副要杀我的架势,一会儿又仿佛胜券在握迫不及待要兴杀戮,我差点要信你了。”
说完,他抬起阔袖,指了指挡在弓箭前的禁卫:“皇帝陛下已数月没有音讯了,若能回来早回来了。你们是效忠天子,还是效忠这心怀鬼胎的妇人?现在让开,本相一律不追究,不然,稀里糊涂丢了性命,最后落个悖逆的名声,连累亲族都不得善终。”
那些禁卫仍旧稳稳当当地站在原处,丝毫不动。
赵煦道:“相爷,您不必多费口舌了。禁军是天子府将,忠心天地可鉴。”
姜弥极端正地看他,“本相欣赏钦佩忠心之人,可惜你不能为我所用,不然不至于要死在这里了。”他挥了挥手,大片部军如乌云压镜般骤然围过来,禁军倒如散星一般被冲的零落。赵煦拔刀挡在我面前,我抬头看了看天色,夕阳坠入西山,只剩了薄薄的一层绚色露在外面。
剑拔弩张之际,身后吱呦一声,门被推开了。
隆冬森寒的天气,意清只穿了一件单薄的青色襕衫,神情淡然地从深闭的门内从出来,轻渺地扫了一圈,冲姜弥道:“姜相不是口口声声捉拿逆贼,我自己走出来了,你还有何理由大兴刀兵?”
姜弥显然没料到他会唱这一出,愣怔了一会儿,忽而问:“季康子呢?”
意清的面容温润如昔,浅浅一笑:“他是濒死之人,再也成不了谁的威胁,姜相何必如此牵挂?”他略作停顿,道:“是怕他把当年的事说出去?如今这些事早已不是秘密了,当年在韶关你用了怎样下作的手段陷害尹氏,难道便只有季叔叔知道吗?”
我心中一咯噔,转头仔细看意清,他温隽舒缓的眉宇间隐没着深浓的哀戚,明明与我近在咫尺,却始终不看我。
他都知道了。
姜弥勾了勾唇角:“那么被暗害了自己全家的仇人亲手养大的滋味如何?要说沈檀也真是,既已做了恶人,还偏偏要摆出一副忠臣义士的样子,多此一举,若不是他,今天的事何至于这么复杂?”
我咬牙:“我爹做了恶,也得了该有的报应。那么你,你的报应也快来了吧。”
姜弥一愣,笑道:“从前真是小看你了,都到了这个时候还能放出狠……”他蓦然住口,因地面震动,传来大军出没整齐划一的步履脚踏声。
我又抬头看了看天色,灰扑扑的白,好像很快就能被夜色所淹没。
“三千禁军加上北衙六军,五万对五万,姜弥,我们各自赌一场,看看天究竟要让谁活。”
姜弥的脸色沉酽,好半天才说:“你亲自涉险,跟我东拉西扯这么半天,是为了拖延时间,好让你把北衙六军调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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