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您若信得过儿臣,就让儿臣看一看这遗诏上到底写的什么。”他现下对我有所求,应当不会拒绝罢。
皇帝侧目看着我,唇角微挑起,是戏谑的神情,“朕如今深为忧虑的便是外戚干政,姜弥活着一天,我大周江山就绝不会安稳。而衍儿,他能处置姜弥吗?他能杀了这个一手扶持他登位,对他恩重如山的舅舅吗?若没有朕的这份遗诏,凭你父亲,凭朝中那几个清正的孤老遗臣,让他们拿什么去跟姜弥斗?”
那么这份遗诏是用来对付姜弥的。我狐疑地看了看皇帝,又看了看那方铁盒,若是这样,为何不让我看。
殿门处传来高照龄尖细的声音:“陛下,安阳公主和端綦公主到了……”
我下意识地将铁盒收拢进袖中,平整了衣襟,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皇帝满意地点了点头,又拿出了往常矜贵而雍容的做派,“孝钰,你且下去吧,记着朕对你的嘱托,这事关大周江山。”
我朝他行跪拜之礼,那方铁盒在我的袖中坠下,在绸锦中勾勒出方正的轮廓。
---我甫一走到殿门,便见到了母亲和端綦姨母,二人一身清淡衣饰,发髻妆容都显得潦草,像是匆匆忙忙赶入宫中一样。
母亲看了我一眼,随着高照龄进殿的脚步略微停顿,我僵立在侧,想跟她说些什么,却又不知从何说起。端綦姨母悄悄拽了拽母亲,向她使了个眼神,母亲忙将视线从我身上移开,跟着高照龄快步进了内殿。
回廊前已是空荡荡的,萧衍也不见了踪影,这时他大约很忙碌罢。我隔着臂袖悄悄摸了摸了那方盒子,心中止不住的愁绪涌动。皇帝他对我说的是实话吗?遗诏的作用仅仅在于要对付姜弥?我咬了咬牙,怕什么,遗诏现在在我的手里,我先设法看看里面写的什么再决定要不要听皇帝的话,把它交给父亲。
毕竟,对付姜弥也并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本尊躺在里面都束手无策的事,难不成凭这么一份遗诏就能翻了天吗?
殿外大雨滂沱,漆黑浓酽的天幕宛如墨汁泼过,一道道雷闪破空劈下,发出如兽嘶喊的轰鸣声响。
我慢吞吞地回了偏殿,皇后拿凤眸勾了我一眼,没什么温度地问:“陛下找你说了什么?”
姜弥稳稳当当地坐在椅子上,好像没看见我一样。手边放了一杯冒着热气的茶,整个人显得放松而惬意,想来已将所有事安排妥当了。我看了看他,转而将目光落到皇后身上,极为认真地说:“陛下问我,怀淑是不是真得还活着,他有没有来找过我。”
姜弥和皇后一齐看向我,并不相似的脸上竟露出了同样的探究神色,仿佛带着钩,要将人的表皮剖开,细究一下内里。
我恍然笑了,“我怎么会知道怀淑是不是还活着,我日日被锁在宫里,出来进去都是一大帮人跟着,他有心想来找我怕也是不行吧。”
姜弥依旧一副云深雾里的表情,面上的五官像是拿斧凿刻出来的一样,凛然流转着森冷阴厉的神情。
皇后瞥了我一眼,叱道:“这样的时候提什么萧怀淑。”也不知叱的是我,还是内殿里的那位。
我装作平心静气的样子,到皇后身边坐下,将手掩藏在宽大的鞠衣袍袖里,悄悄地抖了抖,觉得一颗心快要从胸腔里跳出来一样。
外面陡然起了一阵喧嚣纷乱,像是有人在大声嚷嚷,姜弥皱了皱眉,朝侍奉在侧的内侍招了招手,“出去看看,哪个胆子这么大,敢在这个时候胡乱嚷嚷?”
内侍不一会儿就跑回来了,“是康王殿下,非要见陛下,可陛下这会儿正见着安阳公主和端綦公主呢,殿下非说是内官使坏,故意不让他见。”
内官哪能使了这样的坏,多半是指桑骂槐戳弄姜弥和萧衍呢。姜弥坐得稳如泰山,仿佛一个康王已不值得他起身费什么神,只点了点内侍,问:“太子呢,怎么不见他了?”随意得好像问自己儿子哪疯去了一样。
见皇后的脸色暗了几分,似乎有些不快。
“太子殿下在偏殿见文渊阁的几位大学士……”内侍极机灵,仔细觑看着姜弥的脸色说话。
姜弥霍然起身,宽大的褚色官袍扫过桌角,仿佛一阵疾烈的风刮过。“走,领着本官看看去,都商讨些什么要事。”说完,也没管我和皇后还坐在这儿,径直甩着袖儿走了。
待他走得看不见身影了,我才敢稍稍舒了口气,偷眼看了看皇后,她似乎有些头疼,正拿手指揉着额角,暂顾不上我什么。
铁盒在袖里甸起一丝分量,让我既胆颤又焦虑。外面康王叫嚷的声音小了些,传进来些絮絮低语,仿佛是内侍围着他在殷殷劝说着什么。我竟暗中期盼着他使劲儿闹腾,这样就不会有人注意到我。
“康王兄”。深沉暗哑的声音落地,像一阵不疾不徐的风将所有碎枝烂叶都扫掉了一样,周遭陡然安静了下来,众人噤声没有再敢多言的。我略正了正身体,拿眼梢往外瞟,那是萧衍的声音,他的身形笔直硬挺,站在康王面前,暗声道:“你进去吧,父皇要见你。”
康王挺起了胸膛,颇有些扬眉吐气的样子,险些让人忽略了他身边还跟着一个齐王。萧衍将目光投到齐王身上,声音略微柔和了一些:“晠弟也一同进去吧,父皇也要见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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