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年她院子里的人明里暗里被各方各院的人要去了好几个,也没还过。现如今除了来监视她的几个并一个对她忠心耿耿的双雨,几乎没什么别的人,搞得洒扫之类的活儿都得自己做。此番采买人口,只分给她一个,实在是很不合理的。
但这哪里是江释月能挑的,她见到裴深那张苦大仇深的脸,差点把口中的茶全喷出来,不过最终她还是极力咽了下去,露出一个温文尔雅的微笑:“有劳管事了。”
午后太阳正毒,丫鬟婆子们偷懒不肯起床,才让江释月找到了机会,同她新来的那个兢兢业业的小厮说偷偷几句话:“九王爷……胆子太大了吧,若是……”
裴深抹了一把脸,很遗憾地打断了她:“可惜了,我猜进你家不能长得太好看,只得把自己变成这幅样子,你可不要嫌弃我。”
江释月左右看了一眼,咬牙切齿地说:“我可不敢。”
“你放心,”裴深冲她笑道,“我以前干过比这荒唐一百倍的事儿,比如扮成女相去六哥府里做卖身丫头啦,扮成绿林好汉去跟那些真正的山贼打架抢姑娘啦,得心应手,不用担心。”
“你……”江释月不知该说他些什么,最终忍气吞声地从衣袖里掏了几个布娃娃出来,低声道,“若九王爷肯帮我个忙,便……我不能自己去挖土,又没有旁人可信,只得劳动您。若是可以,您帮我在我窗下挖出几个布偶来,再将这几个换进去……”
裴深居然连问都没多问一句,一把抢过了她手中的布偶:“月姑娘现在是我主子,你的吩咐,我自然要听啦,你不用管啦,此事交给我就好。”
直到深夜,江释月才听得她的窗户边响起了些微弱的动静。她急急地推窗去看,却见裴深洗了脸,露出一副俊朗的面容来,手中拿着几个沾着泥土的布偶,玩味地笑道:“我说……你怎么知道有人在你窗下埋了这些玩意儿,真是恶毒啊,太恶毒了。”
江释月松了口气,忙道:“有劳王爷了,王爷金尊玉贵,却要做这些事情……多谢,不知这些布偶……”
“放心,我替你处理了便是,绝不会让人发现的,”裴深托着腮趴在她的窗上,笑得灿烂,“你真要谢我啊?事成之后,赏我个脸,同我一起去赏荷花如何?”
江释月面不改色地说道:“大夫人现如今各种聚会都不带我去……这不是我能决定的。而若是九王爷送来了帖子,大夫人就会觉得请我而不请嫡出姐姐驳了她的面子,不会给我什么好果子吃的,还请王爷为我考虑考虑,多多体谅。”
“你这过的什么日子,”裴深托着腮,啧啧叹道,“你主母这么对你,江大人也不管管?”
“这有什么好管的,庶女一贯如此罢了,”江释月冷笑了一声,“况且王爷这般,与我夜里私会,若让旁人见到了,我可真要被打死了。”
裴深笑眯眯地说:“私会这词我倒是挺喜欢的——你放心,我既敢来见你,就肯定有十足的把握嘛。也亏得你不像那些寻常的闺阁小姐,要是常人啊,别说夜里私会了,就连大街上看见我,恐怕都不敢多说一句话呢。”
江释月只得苦笑:“罢了,说这些做什么,王爷混进我家,恐怕王府那边会着急吧,打算什么时候回去?”
“不急不急,”裴深摆手道,“我已经跟他们打过招呼了,反正我这样也不是一次两次了。月姑娘埋了这布偶,想必过几天有一出好戏要看,至少也要看完了再回去。”
江释月还想说些什么:“可是……”
裴深却打了个哈欠,一猫腰便不见了身影:“不早了,你早些回去睡吧。”
窗户合上之后,江释月还是有些出神。
大概能猜得出来这王爷的心思,她还记得前世南郁虽与九王爷交好,但在她面前几乎没说过这九王爷什么好话。本就是啊,九王爷整日混迹于青楼酒馆、胡天胡地,从军之前可称得上是恶少年一个,虽则现在装出一副小白兔的样子,但她又不是不知道他是什么人。而裴深远行之日为她折下的一枝梨花,则能解释,他老早就看上她了。
不过是皮肉之相而已,百年以后黄土一抔,皆是虚妄。江释月冷冷地想着,但既然此刻这王爷被她的脸吸引,顺手利用一番也是无妨。自重生之后,她一颗心已经灰到极点,只剩一簇复仇的火焰了,哪里有闲工夫去在乎会不会伤害别人。
本以为还要过几日,没想到就是第二日,午后一群家丁便闹哄哄地来了她的院子,说是要挪她窗前那棵梨树到前院去。
江释月并未说话,只是静静地待在房里,听他们在外闹哄哄地挖土,不过一会儿工夫,便有人惊呼“这是什么”“快去告诉大夫人”。又过了一会儿,便有丫鬟趾高气扬地来叫她:“七姑娘,咱们大夫人请您到前厅去一趟。”
仿佛戏本子一样照着演,没意思得紧。江释月拂了拂袖子,起身往前厅去,与前世几乎一样的情形,大夫人正窝在正座上,在父亲身边哭得梨花带雨,见她进来了,便颤着攥着绢子的手指向她:“老爷,老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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