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句他听懂了,懂得真切。偶尔,他会恨自己嘴拙。不然这样的场景里,他总不至于被她说的哑口无言。实际上陈当好没错,他们之所以站在现在这个位置上,都亏了那一层盟友关系,而这场战役里陈当好已经高举战旗,却不知道身后队友早已在心里打了退堂鼓。
他们之间最缺乏也最忌讳的,是言语沟通。最默契也最渴盼的,是肢体语言。
微妙而尴尬的气氛里,电影结束,陈当好再度躺下来,头枕着他的腿,她慢慢为刚刚的话题做总结:“总之,梁子,我不希望以后我们再说这样的话了,你这样说的时候会让我觉得你心里在想着放弃,如果连你也要放弃,那我不知道还可以相信谁。”
梁津舸不说话,只是低头吻她。
陈当好仰着头发出轻微的叹息,她看见天花板上的吊灯,季明瑞最喜欢这些设计繁复的东西,继而她又跟自己说,这种时候,不要想别的男人。后来吊灯晃起来,她心里的想法模模糊糊,只知道要抱紧梁津舸的腰,恍惚的思绪里她笑出来,啊,原来不是吊灯在晃,是她在晃。
她的身体好像被折叠起来,又好像从未有过这样的舒展。她看见梁津舸鬓角处的汗,湿漉漉的,像他的眼睛。可是他的眼睛为什么会湿漉漉的呢?陈当好伸手去摸,他却偏了头吻在她掌心,她觉得很痒,于是笑开了。
“梁子……”
她轻轻唤他,他的动作就温柔下来,一下一下啄吻她的额头:“嗯?”
“你哭了么?”
“……没,没有。”
陈当好抱紧他,不再看他的脸:“可是我……摸到你的眼泪。”
他不说话,终于都不再说话。时间大概不晚,可是却像预支了整个夜晚的秘密,他们安静地拥抱,等到呼吸都平复下来,梁津舸将她抱去浴室。
他们在水雾里拥抱,他到底不肯给她解释自己是否流泪。回到房间的时候陈当好把窗户打开,风灌进来让整个屋子里的气息淡去不少。梁津舸像每次那样站在床边穿衣服,陈当好回头看他:“你今晚在这屋住吧。”
“……不安全。”
她不再说话,自己摸出根烟来抽。
晚间的那种甜蜜随着欲望的退却也一起消退了,陈当好站在窗前,忽然觉得心里空落落的。她想看看窗外的树,看看月亮看看云层,目光落到外面,只看到车灯一闪。
手里的烟晃了晃,陈当好忽然回过头去看他,表情不至于惊慌,但终究有些不同:“梁子,季明瑞好像来了。”
第30章 黎明之前(四)
她的声音不大,甚至很轻。梁津舸穿衣服的动作微微一顿,片刻的愣怔里他以为她是在跟他开玩笑:“……什么?”
车灯从窗口照过来,光亮映出陈当好亮晶晶的眼睛。她冲他摇摇头:“你是不是该下去了?”
几秒后,梁津舸穿着拖鞋匆匆打开房门。
在季明瑞进门一分钟之前,梁津舸逃回自己的房间。靠着门,他摸到自己脸上的汗,又想起陈当好脸上近乎平静的表情。她似乎并不在乎,她其实根本就不在乎吧。心里凉下去,像是染了月光。梁津舸早就明白她对他的感情少得可怜,他得去乞讨,乞讨她偶尔的施舍,像是被主人丢在角落开心了才会哄几下的猫。
然后他听见季明瑞进门的声音。
季明瑞走路总是很稳,每一步都踩得踏实。他一步一步上楼,一步一步走到陈当好的房间去,屋子里没开灯,只有窗户开着,随着风吹进来季明瑞闻到屋子里浓烈的香水味。
陈当好背对着他躺在床上,想必是睡着了,大概是梦里也觉得冷,被子被她严严实实的勾在肩膀上,将自己包成一个茧。季明瑞抬手将灯打开,与此同时他看见桌角碎了一地的香水瓶。
“……你怎么这个时间来了?”
陈当好皱着眉,翻了个身,缩在被窝里看他。季明瑞今晚看起来可真沧桑,像是跑了很远的路才赶到这里,整个人看起来都风尘仆仆。他不说话,把西装外套脱下去,又从衣柜里拿了自己平时穿的睡衣,在这简单的几个动作里,陈当好觉得自己仿佛看见了很多对最为普通的夫妻。如果结婚了,就是这样的场景吧?丈夫半夜应酬晚了,满身疲惫的回来,彼此之间连一句交流也没有。
她忽然对未来感到恐惧,看着季明瑞换好衣服,朝着她走过来。他的身上没有烟味,没有酒味,倒是有种很陌生的消毒水味道。陈当好抿了抿唇,那句问话在她心里绕了一圈又咽回去,她知道他该是从医院过来的。
季明瑞躺到她身边,将被子扯过来也把自己包进去。他们成了一个被窝里的茧,好像只有这样才能让他有一丝安全感。他不说话,陈当好也不说,她慢慢穿了鞋下床,把小台灯打开,把大灯关掉。
光线暗下来,季明瑞伸手,她便柔软的依偎进他怀里。
“香水打碎了?”他问。
“嗯。”
“怎么不找人收拾了?”
“齐姐不在,晚上叫梁子上来不好。想着明天自己收拾,没想到你会来。”
“齐姐说她今晚不在,我不太放心你。”季明瑞闭上眼,嗓音温柔:“没想到我来的时候你睡得还挺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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