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月_吃胖【完结】(4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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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吴姗耘所料不错,裴岳这时候脑子还疼得厉害,坐在马车上苦苦地想:不知是家乡酒烈,还是酒不醉人人自醉,以往还能喝些,昨夜竟然被撩翻了,也怪他太好说话,父母官儿面前舍不下面子。

  他第六次挑开车帘,四下乱看,周遭的风物似乎有那么点儿印象,又似乎都差不多。离开时他太小,这条路又已走过了十年,怎会还记得。

  裴岳问:“帐篷带齐了吗?”

  他此次带了个小猴儿崽子出来,叫尤五六,外号“油葫芦”,油葫芦笑师父:“师父,您怎回家变得啰嗦了。都带齐了,就是您想尝尝露宿的滋味儿,都够。”

  裴岳瞪他一眼,威不起来,放下帘子,独坐车中暗自激动。

  向导喊道:“前头就是裴家村。”

  裴岳探出头来,说:“停,停。”油葫芦把他扶下车,裴岳放眼找记忆中的景物,忽然眼睛一亮,朝一个土台走过去,口中道:“这里我认得,从这土台上望去,最近的就是我们家的草房.....”

  话音却掐断了。

  映入众人眼帘的,是一座占地宽阔的院落,青砖黑瓦,十分气派。

  裴岳眨了眨眼。

  向导指着那大院子说:“大人,那就是裴宅,哦,就是大人家的宅子。”

  裴岳目瞪口呆看着村口乌泱泱一片人潮----这是全村老少都出来迎接他了吗?

  裴岳眼眶有些发热,他在人群中寻找自己的爹爹和兄弟,打头的一人扑上来,抱住他:“儿啊!八碗啊!”

  裴岳记忆中爹瘦得跟条韭菜一样,这人扬起脸,满脸涕泪,裴岳这才依稀从这张圆胖的脸上找出爹的样子,感慨万千地反抱住爹爹,而后被众人拥入祠堂。

  裴岳连醉了两日,精神不济,熬过祠堂一关,终于回到家中,无奈好些乡亲并不散去,围着裴岳看。

  裴父早有准备,另在屋外开了流水席。

  不断有人上前来叩头敬酒,裴岳脑袋里一根筋一抽一抽地疼,胃里用东西上涌,捂住嘴找痰盂,却见众人领会他的意思,全停下四处找痰盂,即便是不明白的,也学着其他人弯腰四处瞄,做出勤勉的样子。还是他大哥身手敏捷地捞起桌子地下的痰盂,笑捧到裴岳面前,接着。

  裴岳忙站起来,夺过大哥手中的痰盂,跑出门外,大吐起来。

  “割了小鸡儿,会跟女人一样怀孩子了吐......”一个清脆的童音问道。

  裴岳心中咯噔一下。

  早有人把这孩子的嘴捂住,边扯走边打。

  等裴岳缓过来,才发现全部的人都站了起来,遥遥地望着他,脸上堆着关切、无措、讨好和畏惧。

  裴岳的激动瞬间就平息了,他看着满屋子拘谨讨好的人,一句话就能让他们满屋子找痰盂,心中滋味难言。

  也明白过来,这家中已经没有了他的位置。他成了这个家的靠山,他不用存在在这里,或许存不存在都不要紧,只要他的名声有用,就能亲热地挂在父兄的口中,成为他们亲爱的一员,但其实亲爱只能是遥远的。

  裴岳恍然领会到李和崇立在后宫中的滋味,其实不怎么好受,他无奈摆手,只得又重回席间落座。

  裴岳听自己父亲口中“如今好了,好了。”不知是说家好了,还是说他回来好了,希望不是说他如今出人头地好了。

  裴岳连喝三杯,心中苦闷随着酒气翻起来,辛酸眼辣。

  父亲殷勤地端着酒壶看着。

  裴岳如今已经不好把心中苦楚说出口,只得借酒笑着,笑出泪来。

  裴父扶着裴岳坐下,笑道:“八--五儿啊,知道您回来,今儿特地请了县里最好的戏班子,记得你小时候最稀罕这个了。”

  裴岳点头,看戏是童年时最大的乐趣,但如今再看不过胜在野趣,含笑望着。

  他留意到,戏演到要紧处,父亲大笑时觑了他一眼,见他没笑,便尴尴尬尬地收了笑。下次喝彩越发卖力,仍然留意着他,裴岳凑趣一笑,父亲便越发高声满意。

  可裴岳真笑不出来,喝不出彩,心中索然无味,只得借口酒醉提前离场,他离开的时候,正好踩着个高潮,身后家人齐声喝彩,忘情投入十分热烈,全然不似他在场时的心不在焉、小心翼翼。

  他继续往前走,把这满堂彩甩在身后。

  回到房中,躺在床上。裴岳想:这是怎么了?他错过了什么?

  十年时间,让他再也融不进去,不再跟他们同乐同悲,不再是家人。

  身下不是当年的稻草床,没有了记忆中的草香味,裴岳本来十分疲乏,翻来覆去却难以入睡。

  他趁着夜色摸出来,立在一个小山包上看景。六弟追上山来,停在离裴岳五六步远的地方,堆笑陪着。

  裴岳看了看这几步远的距离,扬声问:“娘死时,说了什么?”

  六弟笑着喏嗫:“也没说什么。”机灵劲一闪,改口道:“就说,就说最想你的,想你出息做大官了,回来光宗耀祖。”

  裴岳一笑,母亲死时他仍在直殿监,而且母亲生前最爱的是幺儿----六弟。

  小时候给了裴岳钱去买粑粑,裴岳忍不住,路上把粑粑表面一层风干的都揭下来吃了,回去被母亲一顿好打。连隔壁王妈妈都看不过去,说:“八碗不是你的儿啊,老六吃得他就吃不得?”母亲才收了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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