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起当时情景也不容他明说,一时懊丧非常,又想起他方才所言,不禁一顿发作:“别说什么你只要我一个,难道你日后都不娶妻生子——我就不明白了,照理说我同你一处也这么久了,你还有什么不曾满足?缘来即聚,缘去则散,岂不知这人世间的缘分就是这‘好聚好散’四字,大智如你,竟也这般想不开么?”
周怀素微微苦笑道:“只怕是孽非缘,一旦沾惹,便是万劫不复,永不超生了。”
宋卿鸾只好道:“真是冤家!也罢,既然你仍不能放开,我再与你相处一段时日便是——反正我如今,也是无所谓的了。”
周怀素挑起她一绺头发绕在指尖慢慢打转,轻飘飘地道:“至死方休——我却不是那么好打发的。”
宋卿鸾迷迷糊糊正欲睡去,听闻这话不由回了他一句:“人心不足蛇吞象。”翻了个身继续睡了。
周怀素忽然就生了恼恨,恼她好似事不关己,恨她根本无动于衷,只留他一人备受煎熬,折磨之至,耳边倒还要听她平静说下断语!却又偏生拿她没法子,只得望着她的背影恶狠狠地道:“那我现在就把你吞了!”说完翻过她的身子,再度俯下身去。
如此又过了几月,天气日渐寒冷,已是入冬季节了。
今年较往常来的更冷,方才立冬,京城便下了第一场雪。
这场大雪足足下了一晚上,等到了第二日上头,整座宫殿已是银装素裹,当空日头一照,白灿灿地泛着刺眼的光。
宋卿鸾身子一日比一日差,尤其到了冬季,被这寒气一逼,总要咳嗽起来,一声不断一声。
小全子端了药给她,她只喝一口便放下了,转而紧了紧手上的暖炉,透过案上袅袅的药气望向窗外,只见一群宫婢正从地上捧了雪来捏成雪球互相摔打,偶有被打中的,碎雪四下飞溅开来,碰湿了衣裳,却也漫不在乎,嘻嘻一笑,只复掷了雪球,定要雪耻。
那群宫婢大约十四五岁,正是最鲜活的年纪,童心未泯,一举一动皆透出这个年纪的天真烂漫。
宋卿鸾忽然就心生羡慕,她想起儿时也曾与宋折卿,雪影等人一起打过雪仗,其中雪影年纪最小,颇受宋折卿等人照顾,又因其性格刁蛮,向来只有他打别人的份,从不教别人讨了便宜去,偏生对宋卿鸾是个例外,扔打摔掷全随她去,往往为了博她一笑而弄得一身狼狈,这时宋折卿便要夸她道:“好卿鸾,打的好生解气!全当替我们出了这口恶气!”又回头取笑雪影道:“小雪儿,我和你师哥舍不得打你,你倒好,直挺挺站在那里任卿鸾打,落得一身雪泥,也是活该!”
宋卿鸾思及此,淡淡一笑,恍惚竟有隔世之感。
渐渐又起了咳嗽,小全子忙道:“奴才去取件大氅过来。”
宋卿鸾轻轻“嗯”了一声,由他去了,等他甫一离开,便起身走了出去,有宫婢想动身跟上,却被她抬手阻了,外间积雪渐渐消融,正是最冷的时候,她也全不在意,信步而去。此时天地间茫茫一片白色,她一时竟不知去往何处,一刹那生出了无限苍凉寂寥之感,仿佛这偌大天地间就只剩下她一个。
到底还是去了御花园。
墙角那几株红梅果然已经开了。白雪皑皑,红梅点缀其间,两相映衬,越发显得红梅鲜妍夺目,白雪晶莹无暇。
宋卿鸾踌躇良久,终于还是走了过去,瞥见树下半截被白雪掩埋的枯枝,一时勾起往事,于是俯身拾了起来。
枝上仍残留着细密雪粉,宋卿鸾轻轻抖了一抖,渐渐开始在雪地里无意识地划将起来。突然肩头一沉,周怀素将一件狐皮大氅仔细披在了她身上,她身子一顿,随手丢了那根枯枝,慢慢直起身子。
周怀素就着大氅从身后抱住了她,在她耳后呵气道:“这么冷的天,怎么穿的这样单薄就跑出来,嗯?”
宋卿鸾呆呆地看向前方:“你来了……你怎么来了?”
周怀素笑道:“自然是寻你不着,四处找你来了。”又轻轻咬了下她耳垂,低笑道:“再有一月就是我生辰了,你打算送我什么贺礼?”
宋卿鸾慢慢地“哦”了一声:“你想要什么?”
“自然是要你……唔,要你陪我一起过这个生辰。无需旁的什么珍宝,届时你只要人陪我就成。”
“好。”
周怀素笑着吻了她的侧脸,想起一事,又说道:“我生辰过后,再有二十来天便是你的生辰了——原来我们生辰挨的这样近。你到时想要什么样的贺礼——我人定然是陪你的,这自不必你多说。”
“生辰……贺礼?”宋卿鸾只觉心口一阵疼似一阵,慢慢将回忆逼退了回去,方才开口道:“不必了。”
周怀素闻言与她调笑道:“原来你也只要我一个么?那可好得很。”听她又起了咳嗽,忙将大氅披紧了,扶着她转过身来,皱眉道:“外头这样冷,小心染了风寒,我们回去罢。”听宋卿鸾轻轻“嗯”了一声,连忙搂紧她往回走。
方才走了没几步,忽然想起自己来时宋卿鸾似乎在雪地上划拨着什么,也是神挑鬼弄,突然就回了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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