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金玲爽快地承认:“倒也不是年年都去,隔一两年回一次,咋,这是啥伤天害理的事儿哇?”
“是不伤天害理,孝感上天呐!妈你也别到这边来了,这里没你啥亲人,你来干啥?有你刘家人就够了。”王春枝冷笑。
亲耳从刘金玲这里听到她承认自己回这边却不入家门的事,王春枝心里揪疼得慌。
冬枝儿不在的那些年,她一个人在王家受尽委屈心酸,多么盼望着能和母亲见面,倒一倒心里的苦水。特别是过年的时候,看着别人家的孩子穿着母亲做的新衣裳,拿着父亲给的红包,她不是没有晚上偷偷哭过。
如果真的是因为工作忙回不来也就算了,明明人都回来了,那么老远的路都经了腿,偏偏就不肯再多走十几里路回来看看她!
她这个做妈的心里还有女儿吗?答案是个傻子都知道!
刘金玲红了眼圈:“春枝儿,我知道你心里怨妈!你们只看到我外头的风光,哪里看得到我心里的苦?都说我是个刚强人,谁知道我一个人的时候背着人流了多少泪!你当我是啥活神仙,一去省城就站稳脚跟子哇?那里头当保姆的有哪个是省油的灯,偷东西赖我身上,打碎东西赖我身上,去的头几年,吃不饱还挨训那都是小事,她们几个联起手来打我一个,我不也只能忍着吗?是,是怪我自个儿,不该当年受不了你奶,去了省城,可这家里我实在是一天都待不下去……”
王春枝没做声,眼光却是含了点水气。
“这个乡里,有几家人家里的媳妇能出去做事的?我人不在本来就是个过错,再不装出外头混得好的样子,谁拿你们姐妹俩当个东西看,都看笑话儿呢!咱们做保姆的,刚去的时候一个月工资也才二十来块,这顶啥用的?我自己不敢花钱,还得留下大半来堵着你奶的嘴。这王家都是群啥人,你心里也不是不清楚,每次回来我都和上贡似的,拿钱拿东西,才换来她们一个笑脸。平时也就算了,过年那更是狮子大开口,没个小一百都回不来这家。是我不愿意回来吗?这不是没钱回来吗。你信不信,哪天我空手回来,你们俩在这家里就站不住了!”
就在王春枝几乎要被说动的时候,程冬至幽幽地开口了:“妈,你不像是这么为难的人啊!昨儿回来的路上,我可是找人打听过了,这些年你挺有钱的,往舅舅家贴补的东西可不少!不然,他们家就舅舅一个拿一等工分,舅妈又是个不下地只做家事的,咋盖得起这么好的房子,供得起俩娃都念书,还在这么难的年头让俩娃喝奶粉?”
第89章
姐妹俩昨天从刘家出来后很快就坐着驴车走了, 压根没时间心思去找什么人打听,其实这番话就是结合程冬至自己的猜测与昨天进门前听到的那些话编的。对,她就是故意撒谎诈刘金玲!
其实有些事早就该想到, 只是以前没往这方面想;一旦想了, 就能察觉到其中许多不对劲的地方。
比如刘家的整洁清净,那不是一般乡下人家能办到的。大部分人家都在地里忙得要死要活, 为了多挣点工分有时候连头脸都来不及洗, 那种很利落爱干净的主妇大概收拾一下都难得了,怎么会有工夫和闲心把整个家都收拾得那么精细呢?
还有舅妈赵红不下地的事,说是刘老太身体不好需要人伺候, 听起来没毛病,然而毛病大着呢。
一家五口人, 仅靠刘栓子一个人的一等工分根本连饭都吃不饱,怎么可能维持这种体面而略带悠闲的生活?放着一个成年劳力不去挣工分,反而要她专心留在家里伺候老人孩子, 再加上俩孩子脸上几乎没什么菜色,还能读书, 实在是太匪夷所思了。
大姨和小姨家里的情况应该不太好, 看她们的穿着打扮与孩子们的脸色就能看出来,即便有心补贴也是很有限的, 那么大头必定是在刘金玲那边。结合她平常花钱那气派与刘家的情况,基本可以断定她之前的哭惨水分很大。
王春枝毕竟是亲女儿, 血浓于水, 难免会受到点儿迷惑, 程冬至可是个实实在在的外人,她能被这套有漏洞的说辞骗住那才有鬼了!
刘金玲一下子被戳中真相,闭眼都能瞎扯一篇谎的她这顿时也楞了,微微张着嘴半天说不出话来,心里惊疑不定——这俩孩子咋知道的?!
程冬至不给她想理由的空隙,故意激她:“对着自己的亲女儿还要撒谎,你还有点做妈的样子吗?既然把我们当外人防,那你就赶紧回你自己家去,别来外人跟前晃,我们俩怕啥,就当自己生下来就没了爹妈!”
果然,千年的狐狸刘金玲被程冬至这种大逆不道的话一下子激出了心里话:“白眼儿狼!我生你们出来,就为着这点小事不认我?有你们这样没心没肝的自私货吗?帮扶你们舅家咋了,你们就这一个亲舅,不知道娘亲舅大?那可是你们至亲的人!”
程冬至笑了,看刘金玲乱了阵脚,立即继续下了第二个套:“你拿他们当至亲的人,他们拿你当至亲人了吗?就说姥,她对你好吗?”
刘金玲顿时底气十足,找到了反击的突破口:“你姥咋对我不好?十里八乡找不到第二个她这样疼女儿地人!别人家的女儿那都是不值钱的玩意儿,就咱们刘家从来没这个规律,从小有啥好吃好喝的,四个人全都是一碗水端平,从来不兴啥女儿上不了桌的规矩!就算出了嫁,屋子里还留着咱们姐妹几个的房,啥时候回来都不当外人看,这样的娘家上哪儿找去?外头哪家有这种规矩?你说说,你姥你舅他们咋对我不好了?这么好的姥和舅,对他们好点儿不是该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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