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没有地主了,又糟了灾,大家都吃杂合面,能吃上一糙的算是不错的人家。二三糙极其罕见,粮油门面里时常空着桶,头尖儿更是成了传说中的存在。当然,在粮票上它们又是另一种叫法。
程冬至一边把大米灌进缸里,一边笑嘻嘻地说:“太婆,这么好的米以后咱们天天吃,好不好?”
太婆吓得连连摆手:“那多造孽啊!”
程冬至笑着说:“这就叫造孽啦?我还要顿顿配上肥鸡大鸭子呢。再拿上一个酱卤猪蹄髈,抱着啃!”
太婆直接噤声儿了。
虽然不太敢想象那个场景,可她在心底还是不住地念佛——顿顿这么吃,得是皇后娘娘才能这么干吧?
话虽这么说,眼下的情况想弄点荤腥什么的还是很不容易的。程冬至没饿着肚子,可也没见着太多油水,已经开始有了点儿便秘的趋势,她觉得该尽早把补油水的事情提上日程。
肉票是有的,可是该怎么花出去呢?
乡里的供销社一直是个摆设,县里卖肉门面的售货员董大头又是王家的老熟人,怎么都有些不便。
程冬至觉得自己对这个时代的了解还是有些不够,她决定问问大姐这个老司机,总比自己闷着瞎想有用。
以断尾村的地理气候,夏末酷暑的时候人最容易脱水疲惫。热病了几个人后,队里特许社员们中午回家歇个午晌,等日头不那么毒了再出来。现在白天长,大不了把收工的时间往后挪一挪,那个时候较为凉爽,大家做起事来也痛快些。
这一个决定大大方便了王春枝,她大可以从从容容地回太婆家吃个饱,然后舒舒服服地小睡一会儿,不用担心叫人撞见。
午饭是煮好的头尖儿大米饭,一粒粒堆在碗里,甜香气飘出来,像是一座小白玉山,看得王春枝花了眼。
得知这些大米的“来历”后,王春枝愤愤地用脏话把王老太的祖宗十八代全都问候了一遍,用语之粗鄙让太婆赶紧捂住了程冬至的耳朵。
桌上依旧只有一碟子咸菜,可王春枝就着咸菜狠扒下了四大碗饭,狼吞虎咽,看得程冬至直咂舌。她和太婆两人都吃了两碗,以为已经够多了,没想到大姐这么能吃。
大姐的饭量这么大,那她平常吃饱了吗?
“以前过年的时候才能吃到一碗呢,米还没这个好!”王春枝发觉了程冬至的惊讶,解释道:“我这是看饭不够了,不然还能吃几碗,要是来点儿下饭的好菜,我能再吃一锅!”
程冬至被她这句话提醒,连忙撒娇央求:“姐,好久没吃肉了,我想吃肉!”
王春枝想了想:“那就吃!”
之所以这么爽快地答应,一是因为她们手里不缺钱票,二是心里有股气下不去——凭啥王老太和她闺女能啥事不干就吃好喝好的,她和妹儿就天生是吃糠咽菜的命?
买,必须得买!要不是妹儿这个小福星,她们俩也不能落着这么多东西,给大功臣打打牙祭不是应该的吗?
董大头的事情可难不倒王春枝,她拖人给高爱国带了个口信,当天高爱国就屁颠屁颠地来了。
“春枝儿,你想买啥?我和县里那些售货员都熟,拿啥都方便。”
售货员之间也是有圈子的,私下你送我一张糖票,我送你一张布票,这都是很常见的事情。
在这个年代,售货员是非常受人羡慕的吃香职业,代表着说不清的便利和关系,只要认识一个售货员,就总能买到别人买不到的东西。
王春枝把钱票都塞给他,笑着说:“我知道,你可是个出了名的大能人!要不我为啥巴巴儿的找你呢。这不是最近馋了想吃点带油水的,肉门面那边总尽剩些白光光大骨头,就想托你买点儿实在的。”
高爱国被王春枝夸得有些飘,连忙抢着揽下任务:“包我身上,董大头那边我熟得很,好办,好办。”
其实也就普通的同事关系,可在喜欢的姑娘面前,五分熟也要强行十分熟了。
王春枝吃吃笑了,露出一口整洁的白牙:“你可别说是我让你买的,你知道王家人的德行,还不得把我们的肉给吃了!”
高爱国连连点头:“我知道,放心吧!”
大约是高爱国的同事身份起了作用,几天后,他顺利地弄到了一副干干净净的猪大肠,用荷叶层层叠叠地裹着,把个自行车骑得几乎要腾空而起,趁着天黑亲自送上了门。
王春枝欢喜得合不拢嘴,就在她想要感谢高爱国的时候,高爱国又摸出了一个荷叶包,坑吭哧哧:“这,这个是我送你的……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
王春枝疑惑地接过了,顺手摸出一把红薯干塞高爱国手里:“家里没啥好吃的,这个,你就当个零嘴儿回去路上吃吧。”
其实这只是客气话,对方帮了这么大的忙,红薯干回礼也不算轻了。
高爱国傻笑着接过了。
他本来还想说点什么,王春枝怕妹儿急着吃肉,便无情地打发他走:“不早了,赶紧回去吧,叫人看到你来就不好了。”
“好,好……”
关上门,王春枝得意地把猪大肠举起来亮给早就急得不行的程冬至看,满脸都是得意:“晚上咱们把这个烫了吃!”
52书库推荐浏览: 椿嘉月 年代文 甜宠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