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肆意招摇了这么多年,头一次察觉到了命运洪流的诡谲强大和自己的渺小无能。
在大院儿和学校里再怎么风光得意,那也是因为他的家人们,和他本身没有任何关系。没有了家人支持的他,什么事都做不了,什么东西都不算一个。
叶淮海咬咬牙,他可不愿意做谁谁的孙子和谁谁的儿子!他要有自己的名姓!
都说老子英雄儿好汉,他老子和老娘甚至奶奶都是大英雄,他怎么可以做个平庸无能的人?小时候的豪情万丈和梦想呢?饼画的那么大,临头了连自己最好的朋友都护不住,找不着!
程冬至看出了叶淮海的沮丧,本来想凑凑词儿安慰一下他,在吃了一口包子后顿时改变了话语:“这家店,以后我能一个人来吗?”
叶淮海笑了,意外地得到了一点儿安慰:好,他也不完全是废物,至少他能让小丁点儿吃到好吃的!
“能是能,但是只能点一些单子上的东西,得我带着你来才有后头的特制菜,比如这包子。那厨子只给熟人做菜,脾气大着呢!”
“行!那以后咱们有空多聚聚。”
叶淮海哑然失笑:“你这是想和我聚聚呢,还是想吃的了呀?”
“都有。其实我是这么想的,现在一天一个变,谁知道哪天咱们也再见不了面了呢?且吃且珍惜。”
“说啥呢?小乌鸦嘴!”叶淮海想做出生气的样子,眼睛瞪着了,可嘴角却忍不住笑了出来。这样两个矛盾的表情在他的脸上居然意外地和谐,看着让人心里柔软。
两人都化悲愤为食欲,没多久就把桌子上的东西一扫而空。
“淮海哥,你放心,我会想尽办法把阿则找出来的。”程冬至一边摸着鼓鼓的肚子一边说。
“行,那你加油。”叶淮海觉得对方是在安慰自己,并没有当真,懒懒地笑了一下。
叶淮海把程冬至送到了学校门口,好巧不巧的,宋二马这个时候正好也来找程冬至,不过他很机灵,看到叶淮海后没有马上前去,而是停下了步子观望着。
叶淮海注意到了他,问程冬至:“你认识这个人?”
“是我一个朋友。”
“以后少和他来往,贼眉鼠眼的,一看就不是好人。”
“……好。”
程冬至看了宋二马一眼,虽然说长得不像叶淮海那么精神英气,可好歹也是个五官端正气质正常的娃啊,有贼眉鼠眼吗?
叶淮海走后,宋二马才鼓起胆子来到程冬至身边,问:“妈啊,大姐,刚刚那个人是谁啊?咋看着杀气腾腾的,像是要拿枪崩了我似的!”
“一个朋友,军校的,看人都是这眼神,你习惯就好了。”
“原来如此……”宋二马感慨了一会儿,想起自己的来意,忙说:“大姐,货卖完了,这是钱票,你点点!”
程冬至看了一下四周,还好没人注意到他们:“换个地方说话,这人来人往的,你是生怕人注意不到啊。”
“是是,是我太心急了!”宋二马傻笑着挠挠头。辛苦看不到头的日子陡然有了大大的希望,本来谨慎的他也难免有点儿忘形疏忽了。整个帮派里除了大哥最稳,其他人谁不飘啊?
两人到了熟悉的天台上去,程冬至把钱票点了一下,点点头:“你们卖得挺快的!”
“其实比大姐你想得更快,主要是这几天忙着布置根据地,要不还能来得更早!”宋二马得意的说。
“咋想着布置了?”
“大哥说,大姐你上次不肯来,八成是嫌弃咱们那里太腌臜又吃冷风,就让我们几个想法子弄了些木板毡布啥的布置布置,还去旧家具厂弄了俩板凳和一个小几子回来。大姐,你好歹赏脸来坐坐!你对咱们这么好,不请你吃顿饭,这心里头过意不去!”
程冬至想了想:“那好,你说个日子。”
“就明天!我这就回去叫他们把‘大菜’给准备好,等着大姐你明儿去吃!”
“行!”
次日程冬至跟在宋二马身后,直走到满头大汗气喘吁吁的,才好不容易到了废厂子前。她暗自下决心:咋地也要买辆自行车骑骑,老是这么走太累人了!
“大哥,大姐来了!”
“哎呀,可算来了!”蔡鹏程满面红光地迎了出来,后面跟着一串弟兄,还有几个年纪小的甚至还齐齐地鼓起了掌,这架势让程冬至有种领导视察中小学被孩子们集体欢迎的感觉,差点笑出来。
“你搞这干啥,怪难为情的,随便点就好。”程冬至笑着说。她觉得该提醒一下蔡鹏程,不然很有可能下次就弄横幅和纸花了。
“这不想搞得正式一点,隆重一点吗?你可是咱们的活菩萨,那哪能随便!”蔡鹏程半开玩笑半真心地叹息道。
程冬至不由得暗自感慨——这些孩子,是被之前那几个倒爷坑得多厉害啊!
其实她给他们的报酬并不是她说的纯利润对半分,因为她拿货几乎等于无成本,但给他们算的仍旧是外头倒爷普遍拿货的成本,实际上的纯利润比例是一个极为惊人的数字,程冬至拿的是绝对的大头。
但是他们完全不会有这种感觉,谁会觉得她那些俏货是凭空出来的呢?不可能的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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