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一开始就和其他乡下女孩儿没有什么区别,倒也罢了,至少还能和其他人一样按部就班地劳作,结婚,生子,平平稳稳地度过一生。
可偏偏刘双喜从小就生得有那么几分秀丽,又因为几位姑姑的原因过了几年娇气日子,心里头生出了点儿野望,总觉得自己和其他人不一样,一定能飞上枝头变凤凰。
尤其是刘栓子成了省城的一名工人后,刘双喜更是充满了对未来的期待,每天夜里做梦都是大姑把她带到省城去读书了,然后找了个好工作,嫁了个刘家村所有姑娘都不敢奢想的好男人,然后生儿育女,每年逢年过节的时候打扮打扮,顶好是坐个小车回村子里,耀武扬威……
可刘双喜的人生最巅峰时期就停留在了刘栓子进城这件事上,越往后,她的日子就过得越坏了。
起初刘金玲满口答应把她弄省城去读书,可后来拖了许久许久,直到她的年龄完全不适合念中学了,才勉强把刘住根给弄到省城去读书,而且还是借读,没有学籍,读完就要回来的那种。
失望过后,她安慰自己:不能读书也就算了,女孩子读那么多书也不好,能找个省城里的工作就行!
可刘金玲又让她失望了一次,工作的事情老早就答应,可一直都没给信儿。等忍不住了一问一催,好,她自己的工作都没了,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
即便是如此,她还是抱着点希望,婉转地托自己母亲给刘金玲带话,让她帮忙在王卫国的厂子里找个条件好的年轻人介绍介绍,虽然她学历不高也没城里户口,可至少年轻漂亮身体也健康,这就是她最大的资本。只要对方条件好,哪怕不那么年轻,她也肯。都说女人结婚是第二次投胎,她第一次没投到好地方,这第二次机会怎么地也要给抓住了。
刘金玲倒是诚心诚意地替她打听留心着,由于是自己嫡亲的侄女儿,她选侄女婿的条件比选驸马还严苛,不肯让稍微差一点儿的把刘双喜给埋没了。于是,条件不行的她看不上,条件好的听说刘双喜只是个乡下户口后除了年轻好看没别的优点后,连人都不肯见一面就婉拒了,耽误了好些时都没找出个合适的人。
刘双喜和她妈赵红不知道刘金玲辛苦奔跑打听的事情,见这么久没消息,还以为对方心肠变了,不肯出力卖好儿了,背地里没少翻来覆去地埋怨刘金玲。
倒是刘老太对自己的女儿十分了解,没有产生她们那样的误会:“金玲不是这样的人,她现在不比以往,说话顶啥用?不是我说,双喜你还是趁现在多学学做家里活儿,找个老实肯干的过日子。”
刘老太嘴上说得好听,说是叫刘双喜做家里活儿,到后来渐渐的连地里的活儿都要她去做了,一切都发生得那么突兀又理所当然——住根在省城借读,处处花销大,你一个做姐的不想着法子减轻家里负担,那还是个人吗?
赵红再怎么心疼女儿,一旦涉及到儿子那也是要靠边的。刘老太和她分析得很清楚:双喜这孩子,没有那个做人上人的命,趁早把心思歇了。这些年,咱们也对得住她!有在她身上瞎琢磨的功夫,还不如多省点钱给住根,让他吃好喝好点儿,别把人都给饿偻了,学习学习不行,工作工作也不行。将来咱们几个女人,还不是得靠他风光享福吗?
就这样,一个原本娇养着的姑娘褪去了曾经优越生活而养成的水色,和其他普普通通的乡下女孩儿似乎也没什么分别了。这个落差折磨了刘双喜很久,她看出来刘家人是不会再给她什么帮助了,便决定破釜沉舟,来刘金玲这里最后再试一试。这次来并不是刘老太的主意,她编造了几个并不高明的理由,把两边都给骗住了。
刘金玲现在再怎么落魄,那也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总比刘家那几个强。
再说了,即便没碰着也没什么关系。她往后这日子再坏还能更坏到哪儿去吗?不能!所以还有啥不来的理由呢?
刘金玲被刘双喜的话说得一愣,一向能言善道的她竟然一下子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自己的侄女儿。
刘双喜咬住嘴唇,竭力克制着内心翻滚着的这些想法,挤出一个带着点渴求热切的笑:“大姑,你这里忙不忙?好些时没见着你了,我怪欠你的!”
刘金玲听出了刘双喜的潜台词,笑着说:“不忙不忙,你多住几天,正好你冬枝儿妹也在,你俩好好亲香亲香!她去你春枝儿姐那了,估摸着晚上才回来呢。”
听见冬枝儿居然也在,刘双喜的脸色顿时僵了降,但很快就又挤出笑容:“那真好,我也可欠她了呢!”
刘金玲见刘双喜着实憔悴了不少,既心疼又唏嘘,忙招呼她先做着好好休息休息,自己去厨下忙开了。由于刘双喜来得突然,刘金玲没来得及去准备菜,只好用家里现有的食材准备。好在程冬至带回来的不止红薯,还有许多其他东西,刘金玲的厨艺本来就高超,没多久就麻利地端上了热乎乎的几样吃食,热情地不住地劝刘双喜多吃点儿。
“你大姑这儿就和你自个儿家似的,别拘着,多吃点!”
刘双喜本不想露出八辈子没吃饱的馋相,可眼前的饭菜实在是太诱人了,渐渐的她开始控制不住自己的筷子,几乎整张脸闷在了饭碗里,狼吞虎咽的。不但就着菜狠扒下了两大海碗苞米饭,还把几个豌豆面儿馍全沾着汤吃了。那可是结实得不行的豌豆面儿馍啊,成年男人都要嚼好久才能咽下去的实心子馍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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