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老头白天恨活计,晚上一旦睡着打大雷都醒不来, 王老太直接无视了这个没啥存在感的老伴儿, 抱着自己的老闺女眼红红的:“你哭啥?这是咋了哇!”
“娘, 我,不准冬枝儿,去县里读书!”王雪花哭得鼻涕眼泪一把直喘气,可还是咬牙切齿地把这话说出来了。
“好好好,家里只有我雪花儿能念,其他丫头片子都不行!”王老太向来知道自己闺女的个性,心疼得无以复加,连忙许诺。
王雪花擤出一大把鼻涕,说话总算连上气儿了:“她凭啥?娘你说她凭啥?从小运道就那么好,事事都要压在我头上!我哪里不如她了,我啥都比她强,为啥好事就轮不着我?”
王雪花最记恨的并不是针对她的周杏儿,也不是给她颜色瞧的刘金玲与王春枝,反而是不怎么主动招惹她看起来好说话的冬枝儿。
她恨她从小就长得好看,抱在刘金玲怀里的时候大家都说这是个美人胚子,同样都是那些人,背后说她王雪花是个肉鼻子圆脸,像足了王老头和她的哥哥们。
她恨她命好,去河边捡个裙子草都能被省城的人看中,接去省城里享福见世面,受用她至今为止一辈子都没受用过的好东西。
本来还幸灾乐祸她摔傻了回来了,以后风水轮流转,轮到她羡慕自己;可没想到在不知不觉的地方,这个死丫头还是悄悄儿地越过了她,过着比她更好的生活!
不仅重新长得这么出息,居然还考到了县里小学的第一名!这还要她日子咋过啊!
知女莫若母,王老太十分了解王雪花此时的心情。
这个老闺女被她惯坏了,从小就习惯了高人一等,哪里受得了被一个晚辈压在头上的感觉?
虽然这么清楚原因,可王老太并没有觉得自己做错了,而是发自内心地认为这事儿都怪王春枝和王冬枝。
这两个不孝顺不长眼的东西,明知道家里啥好的都要紧着老姑,为啥还要这个时候来出风头?
考啥考?她冬枝儿考上县里小学了,雪花儿的脸面往哪搁?以后还咋在家里夸雪花是王家头一个伶俐人?
做晚辈的不给长辈留脸,那真是该大耳巴子抽!
王老太自己的思想如此理直气壮地奇葩,难怪会娇惯出如此奇葩的一个老闺女,这都是她自己的锅,谁也怨不得。
这一夜王家的人几乎都没睡着,各有心思。
周招娣骂秋枝儿:“人家冬枝儿和你一样,一天学没上过,你咋就不能这么出息,也去给我考个第一回 来给我长长脸?天天就知道傻吃憨睡,也不知道像谁!要是当初你和冬枝儿换一下就好了!”
王秋枝没说话,眼中闪烁着仇恨的光芒。
邓翠兰就不一样了,她骂的不是自己孩子,而是程冬至:“这孩子我是看着了,比她那个姐还要奸还要坏!平常肯定偷摸着自学了,也不说一声儿,就是为着这个时候打咱们脸呢!你说这小小年纪的,咋就心思这么深呐?”
王有才算是说了句公道话:“她和咱们又不亲,有啥好说的,你也是,把个小孩子想得这样。”
“是,冬枝儿小也就算了,春枝儿肯定是存心使坏呢!只教自己妹儿,不教做弟弟的,没见过她这么蠢的!要不你明天和春枝儿说说,以后让她也教教咱们三蛋儿四蛋儿,说不定以后还能考县里去呢?”
“越说越不像样子了,要去你自己去。”
……
次日清晨,王家人几乎都顶着黑眼圈出来了。
一张薄薄的录取书,却像一块沉重的巨石,压在了每个王家人的心头上。
“奶,昨天那事儿到底咋说?”王春枝不给王老太逃避的机会,直直地问到她的脸上。
“等会吃完了饭你俩来我房里说,先吃饭。”
王老太出奇地没有生气,而是平静地回答道。
姐妹俩狐疑地互相看了一眼。
算了,现在问也没个结果,还是等吃完饭说。
吃完早饭后,王老太带着王春枝和程冬至回了房里,自然还有一直和王老太形影不离的王雪花。
周杏儿和俩媳妇都想听点儿什么,有意无意地在门口打脚,被王老太劈头盖脸骂了顿好的:“一个个都没事儿干啦?还不赶紧滚出去!别让我逮着谁在门口,不然有你好瞧的!”
她们只好赶紧走了。
王老太锁上门,回身在炕上坐了,王雪花坐在她旁边,脸上的表情十分诡异,有得意,贪婪,急切,等等。
“你俩也坐。”王老太难得和颜悦色,可王春枝和程冬至都没有放松警惕,在对面小炕上坐了。
“我想了想,昨天是我这个做奶的不对,这年头女娃娃也是要读书才行。”王老太慢条斯理儿。
王春枝皱眉:“奶同意了?”
“是,冬枝儿这么聪明,不去念书可惜了。家里再穷,读书的钱挤一挤还是能挤出来的,等开学了冬枝儿就去念。”
程冬至敏锐地抓住了王老太话语中的漏洞,笑着说:“奶,你是不是昨儿给气糊涂啦?我去那学里一分钱都不要你的,你把钱留着给老姑念!”
王老太不自然地扭了一下身子:“你这孩子,我话还没说完呢!我想了想,虽然你得去念书,可最好不去县里,村里的就得了。你年纪小,又不灵光,去县里闹出笑话来咋办?我这人会看相,你一看就不是啥有大出息的,去县里也是浪费了,还不如让你老姑代你去呢。以后你老姑出息了,肯定也不会忘记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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