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监是净身房里手艺最好的师傅之一,姓方,动手干脆利落,存活率极高。
方公公听他那么说,忙道:“容公公放一千一万个心,那谁别的本事一般般,这点能耐还是有的——您听我的,回头用布包好挂起来,早晚求一求,保准下辈子你投个好胎,贤妻美妾,胎胎生男,儿孙满堂。”
容定笑一笑,突然‘咦’了声,稀奇道:“方公公,不是您让我六根清净的吗?”
方公公惊讶道:“容公公怎么年纪轻轻的,记性就不好了?不是我动手,是死了的那个蔡八给您办的事儿。”
容定一怔:“死了?”他很快缓过来,叹道:“当时我疼的昏死过去,哪儿还能看清谁的脸?这才记错了。”
方公公叹口气,点头:“他死了。就前些天的事情,蔡八领了牌子出宫,好像是为何太妃办事来着,他也是个作死的,半道上贪杯喝了酒,摔河里溺死了。”
容定颔首:“原来如此。”
回去的路上,容定手里捧着那个瓦罐,心里嫌弃的不得了,为了这次能蒙混过去,又不得不像个宝贝似的供着。
什么下辈子投个好胎,他这辈子就能儿孙满堂。
这里面是个什么鬼的东西,左不过鹿鞭虎鞭马鞭之类,泡酒都嫌碍眼。
还有。
他一个未净身的太监,莫名就进了长华宫。
宝儿和江晚晴都说,从前的容定是个没嘴的葫芦,而替‘他’净身的蔡八也死了,事情真相扑朔迷离。
全部加在一起,很难用失职和巧合解释。
容定心中冷笑。
怪他当时病的太重,多余的精力都给了国事,有很多事情,终究未能顾及到。
不过,不要紧。
从今往后,一桩桩,一件件,慢慢清算。
秦衍之从很远的距离,一眼就看见小心翼翼捧着个瓦罐的容定,快走几步,拦在他面前,笑容可掬:“容公公,恭喜恭喜。”
容定的眼神带着几分警惕,好像有点紧张,把罐子牢牢藏在身后:“秦大人。”
秦衍之见他那么小心宝贝的样子,不觉感到好笑,又觉得是自己高看他了。
说实话,他今天来,更多的是因为容定,而不是宝儿。
那傻丫头的背景清清白白,人也是,傻的清楚,傻的不加掩饰。
容定则不一样,虽然他的出身家世也算清白,没任何明显问题,可不知为何……秦衍之皱眉,这人给他的感觉,却像望不到底的深海,无边无际的夜空。
然而,到头来,他不过是个一朝得势,急急忙忙赎回他命根子的小太监罢了,和其他太监又有什么不同。
接下来,秦衍之问了容定几个问题,他都清楚明白的答了。
秦衍之算是满意了,转身离开。
容定望着他的背影,淡淡笑了笑。
回到西殿,容定抬头,意外看见江晚晴站在寝殿门口,如烟如雾的眸子,恰恰好看着他手里的瓦罐。
容定心底叫苦,脸上止不住的发热,耳根都有些红。
江晚晴幽幽叹了声。
如果容定真是那个人……
唉,上辈子是个倾国倾城貌、多愁多病身的假风流帝王,这辈子是个痛失命根,无力回天的太监,真叫人心酸。
正可谓,同是天涯沦落人,穿越何必笑重生,都是可怜人。
“你……节哀。”
容定看见她说不出是同情亦或是悲凉的眼神,手里的瓦罐沉的要命,就像捧了一块烫手的巨石。
有苦难言,惨。
*
慈宁宫,正殿。
早上江晚晴去向李太后请安,李太后照常免了她的礼,招呼她一道坐下,便道:“宛儿,哀家这几日打听到的消息,一个比一个骇人,你说……”她一手扶着额头,苦涩道:“皇上好端端的一个大男人,怎么就突然得失心疯了呢?”
江晚晴怔了怔,心想他那症状,倒是真有点像失心疯,一边问道:“何以见得?”
李太后只觉得心累,叹道:“说是皇帝才刚登基没多久,就把孔老将军、文大学士给吓病了,当时还传了太医,情况紧急。”
江晚晴问道:“皇上为何吓唬二位大人?”
李太后苦笑道:“哀家也不知道,只是听人说,这病发作起来,便会有很多不合常理的举动,这只是其中之一。”
江晚晴又问:“还有呢?”
李太后面色悲伤,说不出口,只能让彭嬷嬷代劳。
彭嬷嬷皱着一张老脸:“皇上独自一人时,经常会不由自主的微笑……唉,宛儿姑娘,您应该也清楚,皇上可从来不是爱笑的人呀!更不会坐着发呆,一边发呆一边笑,这可不是病的重了?”
江晚晴想起那日凌昭过来,一直冲着她宠溺微笑的样子,瑟缩了下,无形的鸡皮疙瘩掉了满地。
彭嬷嬷接着道:“这还不算。听说,皇上会这样,是从见过一个民间女子开始的,他叫秦大人把那女子带进宫中,两人独处——”
李太后不悦道:“彭嬷嬷。”
彭嬷嬷急忙收住口,面色讪讪的站在一边。
江晚晴却不由长长松了口气,甚至还露出一点不经意的笑容。
看吧,山穷水尽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凌昭不管是碍于对她的情,又或是严守军纪以身作则,这憋了多少年的大男人,一个忍不住,裤腰带就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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