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元彬冷冷瞥她一眼,伸手过来,施雪菲以为他扇她巴掌,低头缩脖的让向一边,却见他单手将牡丹花盆从窗沿上挪到了旁边的矮几上,同时带上了大打四开的窗户。
顿时,房间暗了不少。
随后,杨荣、杨士奇、曹丁三人忽然人影一闪,全都退向了门口。
不过弹指一挥间,房内只余下了三人。
施雪菲有些意外,纪元彬不过搬了盆花,那些手下就明白他的意思,是不是自己这点小心思,他也早已猜出个七八分。
但见纪元彬泰然坐在窗边的八仙椅上,把玩着手中的金簪,完全没有再看她一眼。
她侧目向毛禄道:“毛大人,可记得今天的日子?”
毛禄掐指道:“七月十五。”
施雪菲:“给我十日,我定能自证清白。”
毛禄摇头:“你区区一介女流,能成什么事?怎么的要当捕快吗?还是听话回牢里,我等不会再为难你,好好等着上路吧。”
“我若偏不呢?”
“你这么心急……”毛禄冲施雪菲坏笑两声:“要不,我看在纪大人的面子上,有心帮你一回,你从这里走,出城自生自灭去如何?”
施雪菲身子晃了两下,冷笑:“只要我走出这道门,只怕不出一柱香的功夫,就横死在京城的大街上,罪犯逃逸,格杀勿论。”
毛禄见她通晓大明律法,出口就能点中要害之处,之前想暗算,现在想诱她出逃,两样心思全让她看得透透的,不由得心中越发的慌起来。
施雪菲将背在身后的布包慢慢拎到毛禄面前,手颠了一把,里面的金属哗哗作响,看着沉甸甸的,她慢慢放在桌上,解开布包的系扣,从里面捡出一块银子抛向了空中。
不偏不倚,银子落在毛禄的怀里。
“一锭银买我一天,如何?”
毛禄捏着银子,双眼闪了闪,余光扫到纪元彬时,脸色骤然一变,像是握着烫手的山芋,慌乱里将银子往桌上一放怒道:“放肆!”
“五锭银,买我一天。”施雪菲加注道。
毛禄绿豆小眼瞟着银子,“干系重大,不可不可。”
“桌上的银钱全给你,还不成吗?”
“这……”毛禄摸了一把脸,观察着纪元彬的脸色,“姑娘,你这是何苦。”
他话音一落,“啪”一声,桌上滚出一锭亮瞎眼的澄亮如镜的金元宝。
这钱当然不是出自施雪菲,她身上早已身无分文。
纪元彬慢慢站起,走到毛禄跟前,贴耳轻言细语道:“人我带走。不为难吧?”
毛禄一惊,搞半天纪元彬这小子那么有钱的,早知道放出施雪菲能讹上这么多钱,当初不应该为了二两银钱,就听了那焦氏之言,下重刑把施雪菲往死里整,其实,还不如向纪元彬买个好,能得钱,还能抱上眼前的大腿。
“十日……当然不为难,就是我不好向上面交待。”毛禄道。
“都在场面上混的,你懂的。”纪元彬带着笑意,却目露寒光,似乎他给的只是封口费,并无他意。
“十日内,无论案子是不是能翻,这人犯都得回到诏狱之内。”毛禄借钱壮胆,硬气道。
“小冒,西安人氏,十八岁,押送施雪菲从南京一路到京城,留在了诏狱内,你说他为何不回南京复命,却愿意留在这里当一个小小的狱卒?今早,他又听何人差遣,去了何地,又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
纪元彬说话语速不快,每一个字,都经过深思熟虑,没有把握断不出手,出手就能一把掐住对手的死穴,由不得对方有丝毫的反抗。
而他嘴中的小冒,便是今天早上,毛禄遣去杀人灭口的小役,只是后来不知道怎么的就消失不见了。
听到纪元彬此时点出此人,他双眼瞪如龙眼,原来小冒居然是纪元彬之前就安插下的眼线。
恍神之间,才发现自己不过是棋盘上一枚任人摆布的棋子,连对手是谁还没有弄清,就败下阵来。
纪元彬能插手到南京应天府,便注定他只是个微不足道的小卒子。
言多必失。
纪元彬直起身子,扫了一眼桌上的还未动过的四个菜,淡淡的道了一句“凉了”,便带着施雪菲悄然向外走去。
毛禄见人走成了定局,看着一桌金银色,还在犹豫着要不要向自己的主子禀报此事时,突然眼前一黑,被一块满是油腻之味的布袋扣住了头。
忽的一声,两脚离地失去重心的腾空而起。
“唉呀……”惨叫声暴出雅间,一团紫色织物,像是变形的球一般滚下了楼梯。
此时,一楼已经商客散尽,只有小二在桌上收拾着残羹剩汤,见桌下多了一个人,用脚尖踢了踢:“客官,你没事吧?”
毛禄挣扎爬起眼见几个人影,在店门外一闪而过,看不清是谁,猛的一抬头,痛得他叫了一声,才惊觉自己刚才赚了一大笔。
当下不顾身上的伤,也不想再去追纪元彬和施雪菲一行人,只奋力的往楼上爬去。
……
未时。
毒阳当空。
施雪菲瘫坐于马车内时,身上的布衫早已湿透。
刚才为求保命,她已拼尽全力,加之一直受刑,到了京城又受了惊吓,全身虚脱无力。
被纪元彬送上车时,在车内片刻摇晃之下,她早已昏昏欲睡,只是依靠着强大的精神支柱——为自己洗掉罪名的执念,而强撑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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