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雪莲扑上来,对着那名扯着孙采女的太监抡起了玉指,极度的压抑,屈辱,仇恨,催生出极度的求生、挣扎、反抗。
瞬间那名太监的脸上挠出十来道血痕,痛得那人抬脚往施雪莲的小腹上狠狠踢去。
他手一松,孙采女反掌打在了另一名小太监的脸上,对方眼中闪出阴寒之光,厉声道:“这是王妃的意思,还不就死!”
这一句说出,门外同时响起踢门之声。
纪元彬和杨荣上前拿住那名小太监,后面的抬尸人也鱼贯而入。
施雪菲勒得双手发麻,气喘如牛,不敢放手,嘴里大叫道:“纪元彬,你个王八蛋,怎么还不来救本姑娘!”
“唉。”她耳边响起一声轻唤。
“……”她没有反应。
“死了。”
“……”她双手一抖,身子发软。
“施姑娘,你没事吧。”杨荣冲到施雪菲面前,看她全身已湿透,两只眼空洞的看着前方,手里紧紧攥着白绫,逆流而上的勇气,遭遇最不堪回首的一幕,她身体里的灵魂,浮在半空之中,歪头看着地上慢慢变少的尸体,又飘到孙采女的头顶上,看她满脸泪水哆嗦的嘴唇。
那个灵魂眨了眨,悬在施雪菲的头顶上,喃喃自语,而施雪菲面无表情,跟着飘渺的在同一个空间的魂魄一起张嘴:“一人死了,也就死了。杀活人殉葬,这种人,他生前多显赫荣耀,他死后就多卑贱无用。他一手所抢得的权力,已磨成砍下他子嗣的刀,皇权更迭之日,手起刀落时。”
杨荣听了大吃一惊,这根本不是他所认识的施雪菲。
纪元彬对施雪菲失常的事,也遇到过,只当是受了刺激胡言乱语了。
但今日,她一字一句都在针贬为永乐大帝殉葬之事,除了振聋发聩,也说中了他心底的一个痛处。
朱瞻圻的母亲,也是死在这么一个夜晚,死时,朱瞻圻不过六岁。
当时纪元彬的父亲就站在宫外,等着那位年轻的女子结束自己的性命。
大约是朱瞻圻太过聪慧,骗过了奶娘,带着小太监一起闯了禁宫。
那一幕何其悲惨。
亲生儿子看着生母就死殉葬。
富贵荣华,父子亲情敌不过纲常野蛮霸道的皇权。
纪元彬上前揽过施雪菲,小声道:“我知道你的心,别说了,为了你妹妹,至少此时不要再多说一个字。”
施雪菲头上的幽魂转了圈,浮在纪元彬的身前,细细看着他,眼中生出无限眷恋,内心读白一句,‘你不应该留我的’。
随后身边骤然吶起一片山呼海啸般的呼吼声,交拧成一股强大的力量,将游离在外的魂魄吸进了施雪菲的身体里。
人魂合一,施雪菲天灵盖闪出一片蓝光烟雾,麻痹的周身打了个挺,像被天击一般,抽搐了几下才复于平静,双眼愣愣的看着眼前的纪元彬。
“没有事了。”纪元彬安慰道。
“我要见秦王,现在。”她眼神坚定的望着前方,干裂的嘴唇渗出血丝,嘴巴里清晰的吐出这句。
“走。”纪元彬话不多说,扶着她的肩头,往外走。
小太监拦在门口:“不行,她不能走。”
“让开。”纪元彬手起刀落,开口的那一个小太监立时毙命。
另一个吓得退了一步,却不死心的道:“殉葬的人数已定,她走了,谁来顶?”
纪元彬脚下步未停,只道:“她不行。”
一直没有吭声的老太监道:“纪大人,这是王府里交待下来要办的,你这样把人带走了,我们怎么交待?”
“我替皇上的办事,谁敢挡?”
“可皇上,皇上不是没了吗?”
纪元彬一手握长剑,另一手揽着施雪菲,站在厅外仰天望向黑夜里隐着高耸山形的天寿山:“今日的事,我自己去跟殿下说,休再多言。”
一直跟在他身后的孙采女,低头啜泣不已,刚才凶险万分,只要稍一放弃,她就要不明不白死里面。
眼见有了生的希望,她立即悲愤无比的指着刚刚赶过来的胡玉容道:“我要去问问殿下,是你要我去殉葬还是他的意思。”
胡玉容脸色大变,喝道:“给我统统拿下。”
十几个府兵蹿上前,呼啦一声围住了他们。
杨荣跟纪元彬不发一语,亮出兵器,执剑相抗。
胡玉容惊见纪元彬居然为了一个女人,公然与她作对,她内心里妒嫉之情犹胜之前。
她与纪元彬从小一起长大,有些私交,只是选妃之时经不住家人劝说,递了生辰八字,让她的姑母将她送进了秦~王府内,这一别近五年,再相见早已是物是人非。
本以为她能把纪元彬之事抛之脑后,可见面三分情,压了这么许久,直到今夜再相见时,她发现根本就没有忘记他。
在她与纪元彬的所有记忆里,她从没有见过他为谁大动肝火,总是克制谨慎,不急不燥,对女子更是没有入他眼的。
她私下有听闻,公主或是哪家大小姐有意于他,但从没有见他对谁有过回应。只是一味的用替皇上办事,挡了那些桃花运。
现在胡玉容才明白,他不是没心思,而是心思都花在了眼前的这个女人身上。
甚至于为了她,连命都不要了。
胡玉容隔着一层又一层的府兵,扬声道:“退开。”
府兵分开两边,让出一条仅能一人通行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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