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娘,您说什么呀……”
眉如素淡淡笑了,疲惫地阖上眼皮,“赌不起,你永远也赌不起。”
眉如素对钟了讲的话不算说谎,她心里确实喜欢与自己很投脾气的钟了,但同时,也真真切切怨恨霸占了司徒鄞的钟了。
更多时候,她是羡慕那女子有这样好的运气。
钟了罚跪德政祠翌日,她知道司徒鄞必会左右为难,束不住心猿意马,到底去霖顺宫看了他。
偌大个宫殿寂静无声,刚刚推门进去,就闻见冲鼻的酒香。
这必是宫里最好的酒,最好的酒,通常都是为了断人心肠准备的。
她绕过屏风,一眼看见倒在榻上,怀里还死抱着酒壶的颓废男人,当下心血逆流,连杀了他的心都有!
策划阮罗烟假孕,是为挑拨,不许司徒鄞向钟了解释,否则便暴露他的真实身份。爱而生恨,这一招无用之棋,双毁之棋,她还是下了,便是赌气要看看,这二人是否真能两不相疑。
却到底是,料浅了司徒鄞的用心。
她控制不住怒气,也控制不住心疼:“你还要不要命?这么一壶酒下去,你的毒——”
“正因还要留着一口气,我才只喝一壶。”司徒鄞双颊潮红,眼神却异常清醒,没了往昔怒气,只是苦苦地看着眉如素,“你说人想喝醉的时候,为什么往往醉不了呢?”
眉如素定定看他半晌,将他的落寞和无力尽收眼底。
她像是问他,实则是说给自己听:“你为了她,连命都舍得。”
这么多年她所等的,就是这么一个诸望灭绝的结果。
“别再作践自己,我去向她说明阮氏之事。”
“没有必要了。”顿了顿,司徒鄞温柔地叫她:“如素。”
他跌跌撞撞地站起,双手重重搭在女子肩膀,道:“我放你走,也许你本不应该住在这里,我误了你。”
酒气氤氲,眉如素的眼泪掉下来,“你醉了。”
“我清醒着。”司徒鄞扬头笑了几下,露出不可一世的乖张,“我的时日不多了,但还有事情没做完。你不该卷进来,李弈城欠你的,我帮你讨回来,至于我造的孽,我亲自来结束它。”
孽?他把我们之间的种种形容为孽?
眉如素惨笑一声,眉目一横,迅速重振了精神。“我不走,我要做什么只凭我高兴,和你无关。”
她从微怔的男人手中拿过酒壶,往自己嘴里猛灌一口。
平生喝的第一口烈酒,真是辣啊……肝肠寸断的感觉,竟然这般痛快。
酒意逼退一切莫须有的情绪,眉如素笑得冷艳倾城:“既然还有余事未完,就不要喝酒了。”
她头也不回地往外走,不理会司徒鄞叫着她的名字。
平生第一次,她不跟随他的脚步,不追逐他的目光,毅然决然将这个在她心里比什么都贵重的男子抛在身后。
她的脚步那么沉重,又那么轻快,仿佛正一步步走进,初见少年时那个韶华无忧、花鸟间鸣的夏日。
那时的少年气质儒弱,眉眼干净,完全不晓得眉如素这一号人的存在。他背手仰望蓝天,眼里有着最无所畏惧的锋芒。
第75章 秋归寄寒
皇宫的消息开始闭塞, 朝堂的事透不进来,容宸宫的人在外走动, 会无故受到盘查。
后宫中,没有妃嫔来问皇上病情如何,她们好像从没有存在过一样悄无声息。
整座皇宫宛若死城。
与胥筠分别三天,失眠三天,第四日请他过来, 将服侍的人全部遣至殿外。
胥筠恢复了往昔风度, 止步于外轩, 鼻翼轻动, 第一句却是问:“你喝酒了?”
我苦涩一笑,早不愿他一口一个“娘娘”地拘礼, 可如今改了称呼, 反倒不知如何应对。
不喝酒, 不知该如何面对他。
我道:“那日, 你不该说那种话。”
胥筠一愣,声低眼低:“心里话, 本是抵死不该说, 却未抵过……”
静了半晌,他没说下去, 换了口风:“不说,只怕便留不住你了。”
我看着他,眼圈一热:“记得那日复尘在此处为银筝求情,我看着你的样子, 心里在想,这样一个皎如云岚的人,怎么能拒绝他呢?”
胥筠猛然抬头,我撞进他怀里。
“你醉了!”他手慌脚乱地扶我。
我没醉,我很清楚自己在做什么。
“复尘,我考虑清楚了,你说得对,这的确是我最好的出路。你待我,一向极好。”
胥筠终于扶开我,“你醉了。”
“我没醉。”三壶女儿红上头,眼前之人逐渐模糊,如同有泪噙在眼中。
但我坚称自己没醉,仰头问:“复尘后悔了?”
“复尘永远不会后悔。”叹息随着温淳的檀香淡淡弥漫,胥筠将我安置在椅中坐好,退开一步道:“有什么话不在今日,以后再说吧。”
言罢,他深切地望我一眼,返身而去,至终没有回头。
胥复尘不愧是胥复尘,无论何时何境,不失君子风度。
我手臂轻垂,一枚宫牌滑入掌心,牌上镌的一个“胥”字,清新韶雅,如树当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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