迢儿轻轻的怯声中透着焦虑:“小姐,我们现下很被动,得想法子见皇上一面。否则,即使知道了路线图,又有什么用?”
我却摇头,指尖落在阳明谷。“岱国的贡品中有一半是军队的粮饷,这是众所周知的。所以每年当贡银传进国境之时,哥哥便直接扣下一半,好处是既节省了国库下拨的时间,又防止中间有贪官中饱私囊。而后哥哥会亲自护送贡品,过地势险要的阳明谷,在官道交接后,便返还瑶城。”
“也就是说……”迢儿眼里放光。
秋水紧接着道:“只要查过交接时银子的记录,便知道将军有没有私扣贡品。”
“而将军是万万不会的!”迢儿激动得拍了下手。
我冷笑:“这么简单的事,一目了然,既然拖到如今这地步,谁还会在意钟辰是否真的有罪?”
迢儿脸色又白了,“小姐……什么意思?”
我摇头。
我不知其中有何隐情,只知这样一顶不干不净的帽子,除了他,没人扣得下来。
司徒鄞,你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外面突然传来叩拜的声音,随即,殿堂大门訚然打开。
一团凉风涌灌进来……
翌日,我身着百蝶穿凤裙,头戴八宝簪珠钗,跪在朝堂之上,群臣之前。
跪在我身旁的是久违的哥哥,身上还是未来得及解下的战袍。他的唇紧紧抿成一条线,锐如刀锋。尽管此刻我们兄妹二人狼狈如厮,但也只在此刻,我真切地感到兄长就在身边的安心。
司徒鄞神情陌然地坐在龙椅之上。陈公公宣读圣旨时,我一直注视他,他却从始至终没看我一眼。
“……罪臣钟辰监守自盗,即日起革除将军之职,解除兵权,押入天牢等候发落。娴妃钟氏包庇兄长,有失德行,即日废除妃位,逐出宫门。”
宣到这里,哥哥一动膝盖,是长身而起的架势。
我死死按住他,对他摇头。
哥哥眼里似有泪光,隐忍看我半晌,终是颓然跌于地上。
我面无表情地抬头,司徒鄞的嘴角不经意勾起,露出谋算之中的笑意。
那一日我记得,是八月初三。
第39章 兵行险招
随胥筠一行人走进拓衿城这一日, 是个风朗云疏的好天气。
拓衿与京城比邻,自是重镇, 不但过城门时受到执戟守卫的严查细盘,放行前还惹得其中一个守卫狐疑地看过来好几眼。
也难怪扎眼,我们这一群人,头一个胥筠便风姿皓爽,若换上贩夫走卒的短打, 反而招疑, 索性玉冠轻衫, 也算公子本色。我则不便着女装同行, 换了一套男子衣袍,也不知能瞒过几个人的眼睛。
“哎, 终于到了啊。”胥筠身边的侍僮方唐惬意地伸个懒腰, 见主子微微嗔目, 连忙收敛形骸。
“呵呵, 年轻人就是精神好啊,骑了一路的马, 我这把老骨头都快跌散了!”
说话的是五都刺史赵丹青, 他是位武官,也并不老, 还不到不惑之年,性格端的豪迈。
“赵大人若不时常以长者自居,恐怕更能获得佳人青睐。”
胥筠笑着接口,把至今尚未娶亲的五都刺史说得面上一红。随即他哈哈一笑, 压低声音道:“复尘也变风趣了,只是出门在外人多口杂,大家还是以名相称吧。”
“是我失虑了,赵兄。”
我勉强笑了笑,宫里的阴霾和吃紧的边关并没有使他们颓丧不振,还能谈笑风生。
胥筠微微移步过来,轻声问:“娘娘在想什么,从刚才起就一直眼不离微臣?”
他的神情诚恳,那声“娘娘”,实没有半分嘲讽之意。
——那日,皇上当朝宣旨,惊动了太皇太后她老人家。老祖宗疼我,拄着龙头金杖移驾朝堂,无论如何都要保我清白。
那天,我第一次在司徒鄞眼中看到为难,趁此机会,如素也跪出来替我求情,一时间场面纷乱。
当我以为事情出现转机的时候,司徒鄞冷冰冰的声音从龙座上传下来:
“身为一国之君,朕不可能徇私枉法。既然皇祖母开口,娴妃,朕给你两个选择,其一,如朕之前所言,其二,朕可以给你一次表清白的机会,许尔与钦差大臣出宫查案,限时半月,若届时无果——人头落地。”
真是好一句“人头落地”。
我从往昔中回神,嘘出一口气:“都说了以名相称,大人心中礼法太重了。”
胥筠淡淡一笑,我察觉自己话中矛盾,讪笑着闭了嘴。
赵丹青左右看看,“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还是先去客栈吧,一路颠簸,大家都该歇歇脚。”
许是阳光毒辣,到客栈时已有些昏昏欲睡。订下了房间,胥筠亲自把我送到二楼天字号房,语声一如既往地有礼:“折腾一路想必累了,姑娘且好好休息,余下一切无需担心。”
他叫一声“姑娘”,我便低头看一眼身上的长衫。对着一个男子装扮的人叫姑娘,还如此一本正经,也就此人做得出来。
面对这张守礼的脸,我终是抱怨不得,应了一声,推开房门。
关门的时候,胥筠又唤了一声“姑娘”,似有话想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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