气的拿着皮肉,倒往那不相干的外人身上贴。可是现放着奶哥哥那一个不比人强你疼顾照看他们,谁敢说个‘不’字儿没的白便宜了外人。我这话也说错了:我们看着是‘外人’,你却看着是‘内人’一样呢!”说着,满屋里人都笑了。 王妈妈也笑个不住,又念佛道:“可是屋子里跑出青天来了。要说‘内人’‘外人’这些混帐事,我们爷是没有的;不过是脸软心慈,搁不住人求两句罢了。”云秀姐心上有些恼她,面上笑道:“可不是呢,有‘内人’的他才慈软呢!他在咱们娘儿们跟前才是刚硬呢!”王妈妈道:“奶奶说的太尽情了,我也乐了,再喝一钟好酒。从此我们奶奶做了主,我就没的愁了。”
杨德官此时不好意思,只是讪笑道:“你们别胡说了,快盛饭来吃,还要到杨德禄大爷那边去商量事呢。”云秀姐道:“可是,别误了正事,才刚老爷叫你说什么?”杨德官道:“就为省亲的事。”云秀姐忙问道:“省亲的事竟准了?”杨德官笑道:“虽不十分准,也有□□分了。”云秀姐笑道:“可是当今的恩典呢!从来听书听戏,古时候儿也没有的。”王妈妈又接口道:“可是呢,我也老糊涂了!我听见上上下下吵嚷了这些日子,什么省亲不省亲,我也不理论;如今又说省亲,到底是怎么个缘故呢?”杨德官道:“如今体贴万人之心,世上至大莫如‘孝’字,想来父母儿女之性,皆是一理,不在贵贱上分的。当今自为日夜侍奉太上皇、皇太后,尚不能略尽孝意,因见宫里嫔妃才人等皆是入宫多年,抛离父母,岂有不思想之理且父母在家,思想女儿,不能一见,倘因此成疾,亦大伤天和之事。所以启奏太上皇、皇太后,每月逢初一,准椒房眷属入宫请候。于是太上皇、皇太后大喜,深赞当今至孝纯仁,体天格物,因此二位老圣人又下谕旨,说椒房眷属入宫,未免有关国体仪制,母女尚未能惬怀。竟大开方便之恩,特降谕诸椒房贵戚,除初一入宫之恩外,凡有重宇别院之家,可以驻跸关防者,不妨启请内廷銮舆入其私第,庶可尽骨肉私情,共享天伦之乐事。此旨下了,谁不踊跃感戴!现今李贵妃的父亲已在家里动了工,修盖省亲的别院呢。又有赵贵妃的父亲赵世发家,也往城外踏看地方去了。这岂非有□□分了?”
王妈妈道:“阿弥陀佛!原来如此。这样说起,咱们家也要预备接大姑奶奶了?”杨德官道:“这何用说不么这会子忙的是什么?”云秀姐笑道:“果然如此,我可也见个大世面了。可恨我小几岁年纪,若早生二三十年,如今这些老人家也不薄我没见世面了。说起当年□□皇帝微服私巡的故事,比一部书还热闹,我偏偏的没赶上。”
王妈妈道:“嗳哟!那可是千载难逢的!那时候我才记事儿。咱们杨府正在开州
一带贩卖盐业,为朝廷收税银,只是预备接驾一次,把银子花的像淌海水似的!说起来——”云秀姐忙接道:“我们赵府里也预备过一次。那时我爷爷专管户部钱粮的事,凡有地方上的人来,都是我们家住着。粤、闽、滇、浙所有的进京官员都是我们家住的。”
王妈妈道:“那是谁不知道的如今还有个俗语儿呢,说:‘门前车水接马龙,踏破门槛日兴隆。’这说的就是奶奶府上了。如今还有现在没有以前那么热闹了,想当年那府里真是堆金积玉!那银子放在后院里整个几间房子全是一箱一箱的全是金锭银锭。要不是我们亲眼看见,告诉谁也不信的:别讲银子成了粪土,凭是世上有的,没有不是堆山积海的,‘罪过可惜’四个字竟顾不得了!”云秀姐见王妈妈在哪里喋喋不休的讲个没完没了,说道:
“我常听见我们太爷说,也是这样的。岂有不信的只纳罕他家怎么就这样富贵
呢?”王妈妈道:“告诉奶奶一句话:也不过拿着皇帝家的银子往皇帝身上使罢了!谁家有那些钱买这个虚热闹去?”
正说着,赵夫人又打发人来瞧云秀姐吃完了饭不曾。云秀姐便知有事等他,赶忙的吃了饭,漱口要走,又有二门上小厮们回:“府里杨明志和杨光明二位哥儿来了。”杨德官才漱了口,静儿捧着盆盥手,见他二人来了,便问:“说什么话?”云秀姐因亦止步,只听杨光明先回说:“我父亲打发我来回叔叔:老爷们已经议定了,从东边一带,接着府里花园起,至西北,丈量了,一共五里半大,可以盖造省亲别院了。已经传人画图样去了,明日就得。叔叔才回家,未免劳乏,不用过我们那边去,有话明日一早再请过去面议。”杨德官笑说:“多谢大爷费心,体谅我,就从命不过去了。正经是这个主意才省事,盖造也容易;若采置别的地方去,那更费事,且不成体统。你回去说:这样很好,若老爷们再要改时,全仗大爷谏阻,万不可另寻地方。明日一早,我给大爷请安去,再细商量。”杨光明忙应几个“是”。杨明志又近前回说:“去人口市场请聘教习,买些女孩子,置办乐器行头等事,大爷派了侄儿,带领着钱钟家两个儿子,还有熊道真、周良两个,一同前去,所以叫我来见叔叔。”杨德官听了,将杨明志打量了打量,笑道:“你能够在行么这个事虽不甚大,里头却有藏掖的。”杨明志笑道:“只好学着办罢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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