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摇站了好一会才明白过来自己竟然连续两次救了周広穹的命,看着自己血淋淋的手像跟棍子一样杵着。
刀尖上活了几年的杨生最先反应过来,并且迅速冷静下来,他深吸一口气将抖个不停的手缩回袖子里,转身对金如君道:“安排人去找了吗?”
金如君:“现人已经逃出锦都,已经着人拿着菜莱纳华的画像去各个地方首查,已令人查封各个相邻城池,港口。”
杨生语速飞快:“什么时候逃出锦都的?”
“大约昨日下午之前。”
杨生:“锦都城内立即严查!”
金如君得令答是,扭身就去办事。
杨生抬腿也要跟着,抬起腿又是一顿,在原地愣了一会想起周広穹还没处理,随意指了个:“找太医去。”
下人答是,想了想又问:“那.....尸体.....”
“......拖去乱葬岗。”
。
太医搭脉诊了三回,衣袍一甩跪在地上:“王爷节哀。”
杨生不觉得自己该哀,道:“还能活多久?”
“毒入肺腑,臣只能保.....三日。”
只有三天,杨生转头离开:“催杂务局棺材做快点。”
他这态度不出所料,太医拍拍裤腿站起来,叹着气去拿医药箱。不论天子或庶民,是人总会死,谁都逃不过。
太医转身看见卓摇失神的站在床尾,太医拱手:“节哀。”多说无益,也收拾完东西走人了。
太医走出门,侍卫又将门关上,周広穹不喜欢刺眼的光线,他更喜欢暗沉的环境,那种可以隐隐约约分辨是谁但又看不清人脸,不能确定身份,这样的环境下他似乎更有安全感,不用在乎别人的目光,想如何就如何。似乎,他天生就是属于阴暗的怪物。
“卓摇。”
卓摇浑身一紧,化身石雕一动不动。
那低哑,音量低到宛如幻觉的声音又说:“你过来。”
好久的寂静,没人说话,周広穹突然底底的喊他一声,卓摇突然有种错觉似乎是回到了很多年以前,那是周広穹最痛苦的日子,两人可以说是相依为命。
“卓摇,我只剩三日的命了,你再容忍我三日,就三日。”
他浑身一抖。
“你闭嘴!!!”他突然发疯似的大吼一声,勾着背浑身颤抖。
床帏华贵厚重,挡住两人视线。
周広穹:“我知道朝野上下,黎民百姓全国千千万万没一个人不盼着我早点死,恰好我也不想多活......只是我这辈子造了不少孽,死了怕是要上刀山下油锅,压在十八层地狱下永不得超生。”
大殿空荡荡,他声音微弱似乎在喃喃自语。
“你知道我怕疼,等我咽气了便把我一把火烧了,趁着我还没僵的时候就烧了,那时候魂魄还没离体,烧的时候可以连着魂也烧了,这样我就没法下地狱也不用投胎,烧的一干二净,一了百了。这世上太苦了,我再也不想来了。”
“我叫你闭嘴!”卓摇打开厚厚的床帏,一脚登上床,两手撑在他耳边,满眼血丝“我告诉你,我不会烧了你,我会让工匠打最好的棺材,当你的尸体发僵变硬的时候放进去,埋在土里然后被蛆虫一点点吃干净,我要让你在地狱受尽苦楚,然后,我会在奈何桥旁边等着你,看着你过桥,投胎,受罪!”
周広穹已经瘦脱了相,手指也变的又细又长骨节处凸起,他抬起手擦去卓摇脸上的泪:“这还是我第二次见你哭,隔了.....十二年。”
他为这个数字轻叹一声:“.......十二年了啊。”
第一次是卓摇踏入仕途的第二年,老皇帝还活着。
老皇帝的兄弟,老王爷也还活着。
那时朝堂乌烟瘴气不亚于当下,只是那气都是绕着老王爷转的。老王爷名叫广袁青,年轻时曾救过老皇帝一命,后又因屡利战功被老皇帝认了当结义兄弟,四十余岁还在战场上厮杀,是南国白手起家的传奇人物,名声远超现在的杨生。
老皇帝对这位结义兄弟极为器重,甚至周広穹的広字也是因与广袁青广字同音。
广袁青从战场回来后老皇帝对他的话可谓言听计从。广袁青这老狐狸的尾巴也终于露了出来,任人唯亲,谁送的礼多向皇帝举荐谁,老皇帝也是老眼昏花,对他言听计从。他回来不过两年朝堂上下大半都姓了广。
广袁青的出现是压垮周広穹的最后一根稻草。
别人撒尿玩泥巴的年纪周広穹就知道自己可以随意处置人的生死,别人窝在父母怀里哇哇乱叫的年纪他就知道自己必须比所有人优秀。
必须努力,必须优秀,决不能懈怠。
但就算这样,就算他四岁起就开始挑灯夜读,小手发酸发疼举不动笔,他还是比不过张尚书家的长子,四岁能写词,比不过李侍郎的二子六岁通论语,十二岁熟读五经。总有人来与他比,总有别人家的孩子从父皇嘴里冒出来。
不敢不努力,不敢懈怠,每一步都如履薄冰。失败了要被骂无用,前朝后宫的听人轻飘飘的说着风凉话,成功了又会被说“也不过如此,稍稍用点心谁都能做”。
第七十章
70——周広穹之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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