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要杀,便动手吧,刀锋麻利点,别让我受罪。”他说道
赵谨严倒是楞了,“你不问问我为什么要杀你。”
朱明煜抬起了头,终于在临死之际,露出一个帝往的威严,说道“我这一生浑浑噩噩,要杀我的恐怕两只手都数不过来,连柔然都重金求我的项上头颅,你要杀便杀,我管你是谁,为什么”
赵谨严恨到“我要杀你,却不是为了什么柔然的重金,只因为你纵容了奸佞,残杀忠臣良将,连为你守边十几年的镇北将军也不惜一杯毒酒赐死,难道你却不该死么。”
朱明煜哼了一声,道“小兄弟,这你可天真的很了,什么是奸佞,什么是忠良,你口中的奸佞为我尝遍百草,日夜忧心,你见过忠良排除异己,在庭上大放厥词,恨不得我下一刻便将他拖出去斩了,换个青史留名。小兄弟,你看不到朝堂中的风云,不知道什么叫如履薄冰,站在金銮殿中那个四方天地里,唯有听话的人才是忠臣。”
“那不叫忠臣,那叫狗。”
几人转头,见周骞与小七并肩走来,手中持了一条帕子,扔在朱明煜前头,周骞伸手夺下赵谨严的刀,却没抢下来,低声喝到“你要干什么。”
“报仇。”
周骞叹了一口气,“这世上谁都能杀他,偏偏你不行。”
阑珊夜,柔然军帐里往来人匆匆,一个个端着烧热的水与毛巾,神色间甚至焦虑。
一人静坐在二王子的睡塌前,着一袭青衣,长刀挂在脖颈。
“这蛇毒原是不打紧的,只是二王子原本身子就弱,再加上今日受了惊,这才高烧不退,眼下最是休息要紧,若是能静养上三个月,大概就是不妨事的,若是仍旧风里来雨里去的,那……”被强行征来的大夫感觉脖颈上的长刀离自己喉咙又近了一寸,只是嘴角一笑,便不再说话了。
“什么狗屁大夫,治不好病还一堆废话,我他娘的杀了你”
“放肆”病床上的二王子哆嗦颤抖的胳膊,脸色焦黄,嘴唇已经列开十几块,嘴皮往外头翻着,爆出点点的血丝
“悬壶郎中肯来,便是给我天大的脸面,陆先生,可有些能够维持身体的药,能让我坚持两个月,哪怕一个月就成,事成之后我自有黄金万两的赏赐。”
陆鼎元淡淡一笑“治病救人乃是医家的本分,今夜我要上山采药,明早好给您熬汤”
二王子嘴上客气两句,使了个颜色,周围两个持刀汉子一拱手,扯着公鸭嗓喝到“走吧。”
“什么悬壶郎中,都是些贪生怕死的怂货,怕是刚刚吓尿裤子了吧,啊哈哈哈……”
声音传到陆鼎元耳朵里,他也不恼怒,背着个竹篓子,飘然而去,
火堆渐渐燃尽,灰烬散在空中,被夜里的凉风吹起,一路飘过断桥,最后落在一个人拱起的脊背上,随着哭泣声颤抖两下,掉了。
朱明煜此生从没想过,他竟然有一个孩子。
他是想有孩子的,做梦都想,不光是大端朝需要有一个继承人,他自己常年呆在幽暗的宫廷中,无人可依的时候,他渴望一个与他血脉相连的人,臣子是靠不住的,女人是靠不住的,就连周风也是远在千里之外,他渴望有一个孩子,能够承欢膝下,不多,一个就好。
为了这事儿,他不惜去天坛祭拜,纵容天师堂在民间搜罗女子,更是整日金丹大补,可全然没用,临行的女子没有一千也有八百,连个响都没有,他愁了大半辈子,眼看着就剩一口气儿了,天上居然掉了个大儿子,
“好,好,好”他哈哈大笑起来,
可又一想他亲儿子刚刚要杀了他,又有点恼火,不过不妨,反正他也快死了,把江山交给他儿子,总比交给那群杀人不眨眼的柔然狗贼强。
“儿啊。”他想要去拉赵谨严的手,被一把甩开,也不介意,神神秘秘的说道“他们攻城之前,我早就把玉玺大印给带出来了,就埋在城外的气的堡垒后面,埋了足足有五尺深,管他什么石子炮都炸不进去,还有这个”他颤颤巍巍的从怀中取出一个包袱,层层打开,露出一快鲜红的鸡血石,带着一只猛虎,
明眼人一看便知,那是皇帝的虎符调令,掌天下之军。
可惜,到最后,放眼朝堂上,能带兵打仗的人都已经不在了。
“干什么,你不肯死于社稷,让我替你当个亡国之君。或死于争战,或为敌军俘虏,受千人指摘,万人唾骂,朱明煜,你还真担得起一个父亲的啊。”
赵谨严一甩手,匆匆离去。
朱明煜别的不管,就是将这个皇帝之位看的比命还重,为了看好这个位置,他整日衣不解带,梦里都是别人与他争抢这个位置,恨不得抱着玉玺睡觉,一听他儿子居然瞧不上他视为生命的东西,一时间不禁又急又气,不停的咳嗽,像是要把心肝脾胃都咳出来才好。
咳着咳着,喘息声逐渐加重,出气多近期少,慢慢的,声音越来越长,在长夜中止息了。
周骞冷眼看这个玩了一辈子帝王心术的人静静的死在冰冷的夜空里,什么也没说,只是悄悄捡起地上的虎符,吹了吹上面的灰尘,一对虎符凑在一起,在夜空下红色的血石散着柔和的光,猛虎低伏,似乎攒了一生的气力。
52书库推荐浏览: 海蛎子 爽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