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怀念的不是那些游戏机,而是那段无可复制的光阴。
他俩静默地坐在夕阳的尾巴上相对无言,方浩忽然认真地对陈舟说道:“陈舟,我要走了。”
陈舟一怔,扭头诧异地看着他:“走?去哪啊?”
方浩沉默片刻后,艰难吐出两个字:“上海。”
陈舟记得他说过他的父亲在上海再婚,想必是要把他一起迁过去,另组了新的家庭才想起要把儿子带过去吗?
陈舟担忧地看着他,方浩宽慰地笑道:“我爸说让我去那里,再说我户籍本就在上海,要去那里参加高考。”
“你户籍上海?”陈舟惊讶,可是他转学来实验小学时就认识他了,还以为他是本地人,没想到居然也是异地人。
“嗯,老家上海,不然我爸也不会回上海是吧?”
“哦。这样挺好的。”
两个人相对无言,一时间不知要说什么,和自己玩了这么多年的小伙伴就要走了,陈舟竟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来道别。
消息来得太突然,他还没消化完,只好尴尬地问道:“庞熊知道不?”
“还没说。”方浩看了眼陈舟,复又垂下头去,陈舟你是第一个知道。
“哦,那,我告诉他,你什么时候走啊?”
“开学的时候,办好转校手续就走。”
开学,那不就只剩几天了,屈指可数,陈舟笑着拍了拍方浩的肩膀说道:“走得那天告诉我们,翘课也得给你去送行。”
方浩看着陈舟的眼睛露出一丝无奈的微笑,默默在心里叹了口气。
9月初开学报名恰逢周末不上课。
方浩背着包缓慢地绕着操场跑道一圈一圈走着,周围寂静无声,只有远处灯火明灭,这里是见证过他在雨中发疯奔跑呐喊的地方,然而即将说再见。
夜黑无星,月隐云中。
安静地可以听见风在耳边低吟,草木发出窸窣的声响,虫鸣此起彼伏。
他慢慢踱步到操场出口,准备走人。
抬起头看去,一个熟悉的人影站在灯下默默地注视着他,灯影模糊,看不清脸,但他知道是谁,因为只有她见过自己最狼狈的时刻。
纪沫没想到还能在这里碰上他,本想来操场跑步的她一进来便看见方浩满腹心事的在操场踱步,见他时而止步时而望天,没有过去打扰他。
方浩朝她走近,纪沫木然地站在原地,直到站在灯下他们看清楚彼此的脸。
方浩苦笑道:“是你啊。”
算上来不算熟识,称不上可以随时见面打招呼的朋友,她只是偶尔会看见他和陈舟走在一起,如果朋友的朋友算朋友的话,那她应该礼貌地回他一声,可是她却并不想答复。
她见过他狼狈地止住眼泪匆忙从身边经过,她见过他在雨夜边跑边嘶喊,她见过他痛苦挣扎的样子,早已不必知道对方的秘密是什么,直觉告诉她,他们都是只敢在黑夜里哭泣呐喊的一类人。
或许只有共鸣才不必伪装客套,不必人前君子,人后小人。
纪沫沉默地盯着他,方浩收敛笑容同样打量着她。
半晌后,方浩开口问道:“你和我是一样的吗?”
纪沫心一惊,她仿佛听见他问“你和我是一样拥有见不得人的秘密的人吗?”
方浩似乎并不是为了答案,他自言自语道:“不过我要走了。”
纪沫诧异,为什么他突然和自己说要走了?她看见方浩抬起头意味不明地对她笑了一下。
她不由自主地往后退了一步,她一直以为自己是站在暗处旁观别人痛苦的人,或许她错了,或许方浩也曾目睹过她在跑道上绝望奔跑的样子,陈舟知道吗?
她强装镇定地问道:“你要去哪?”
方浩抬眼看她,说道:“转学去上海。”
答案对于纪沫而言毫无意义,他俩从未有过交集,却是都知道对方有秘密的人,或许正是因为陌生才能坦诚相见。
纪沫转过头看着昏黄的路灯,路上投射着拖长重叠的黑影,恍然间觉得这一幕似曾相识,方浩从书包里取出一张卷画,随后递给她,纪沫纳闷地看着他没有接。
方浩道:“能帮我个忙吗?”
“帮我把这个转交给陈舟。”
他们不是形影不离的好朋友吗?为什么要她来转交,她看着那张卷起的画纸,觉得里面有不可说的秘密。
方浩大概早料到她会好奇,他苦笑道:“你可以打开看看。”
“不过能拜托你,高考结束再转交给陈舟吗?”
其实也可以永远不给他,方浩想了想又觉得不甘心,把这半句话给吞了下去。
纪沫迟疑地接过他手里的画纸,借着灯光看清了整幅画的全貌,当卷轴往下展开的时候她才渐渐明白为什么方浩要她转交。
画上只有一个少年临风作画,红得耀眼的朝阳都不及少年耳侧那点小小朱砂。
她沉默地盯着那颗朱砂痣,像是穿透画卷看到画中人,她终于明白为什么方浩常常以那种克制而又憎恨的眼神看着她,她终于明白为什么方浩会在黑夜里独自呐喊。
这的确不是可以与人言说的故事,因为朱砂痣不可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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