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直以为所有的人都是这样的,大家心中分阴阳,心中都有默契。学的那些种种圣人言都是‘阳’,是说给别人听的,但是心中却又有些‘阴’,想要自己家人过得好,想要自己掌握更多的权力等等,所以驾驭百姓、驾驭下官不能仅仅用圣人之言,而是要诱之以利,这样他们才能按照你的想法去做。
我的这种想法被我家老头子斥责为大逆不道,他甚至痛心疾首地说我这样的人就不应该去考科举,去当官,日后就是个朝廷的祸害!可是我不觉得,我觉得天下间都是与我一模一样的人,所有的官员都是阴阳调和的高手,不懂那些阴私的手段,不会谋略,在官场上是走不远的。老头子那样抱着圣人言的人在士林之中是会有很高的声望,但是声望又不能当饭吃!
别看‘眉山先生’多么有名,但是你是老头子的入室弟子,应该知道他和我娘过得有多清苦!一点儿实惠都没有得到!其实我心中是很不屑他的。我觉得自己很能耐,凭着一己之力,在没有任何后援、任何帮助的情况在,在十二年间升到了现在的位置,比老头子厉害多了。
此番回京之前我收到了老头子的家书,本来都不准备看,不准备见你的。可是没有想到一回京之后皇上就召见了我,和我提起了你这么一个人,让我利用你是我家老头子弟子的身份,好好接近一下你,与你好好聊聊治河的方案,他准备今年底京察之后就将我任命为‘监河御史’,让我总理治河的事宜。
于是我只得拆开了我家老头子的信,信上没有多余的话,也没有怎么介绍你,只是说了一句我若是见了你,就会明白他的道并不是虚无缥缈的,当时我还嗤之以鼻。
可是真见了你,我却相信了,你真的有一颗赤子之心,我又相信时间真能有老头子认为的那种人了,不是阴阳调和,而是浑身就是一个行走的、发亮的暖炉,照亮别人。”
蔡思瑾越听越觉得害羞,师兄怎么这样夸自己?抬举得也太高了吧?好像把自己放到圣人的位置上了?
蔡思瑾连忙解释道:“鹏宇师兄过誉了,我并不是圣人,也没有继承师傅的道,我甚至连师傅的道是什么都不知道,师傅并没有和我说过他的道啊!而且我觉得你说得对,人确实是分阴阳的,我想要黎民百姓过得好,但是也想要自己的小家赚很多银子,能有你这里的这些假山奇景什么的。我并不觉得一个好官就一定要过得清苦啊,师兄你是不是误会了什么?”
沈子安闻言一怔:“你说我家老头子没有和你说过他的道,这是怎么回事?你既然是他的入室弟子,不是要继承他的衣钵、继承他的道吗?这都不和你说,那他教你什么呢?”
蔡思瑾摇了摇头说道:“师傅并没有灌输给我什么理念,也从来没有和我说过他的道。”然后他苦恼地抓了抓头,想了想说道:“师傅只是教授我知识,然后给我解惑。而且在给我讲道理的时候也不会直接告诉我,而是让我‘多观察、多思考’,师傅说只要这样一直努力地观察和思考,我就会慢慢地有自己的道。”
“自己的道!”沈子安听了蔡思瑾的这番话简直心神巨震,“自己的道,自己的道......”他喃喃自语了好久这个词,简直几欲落泪。
蔡思瑾看着沈子安的这个样子,不知道他受了什么刺激,只是抓耳挠腮地不知道该干些什么。哎,若是静儿遇到这种事情肯定能说出合适合适的话语来安慰一下,但是自己笨嘴拙舌的实在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能这么尴尬的等着沈子安一个人在那里伤心纠结。
好在沈子安毕竟是做了多年官的人,只是一时心神失守才会在蔡思瑾面前有这么失态的表现,他不一会儿就调节过来了,再开口说话却是改变了语气,从之前的戏谑、玩世不恭的语气变成了很诚恳、很正经的语气,整个人的气质也都收敛了起来,若说以前他让人感觉像一把锋利的剑,此时给人的感觉就像是温润如玉的君子。
沈子安说道:“十二年了,我一直还在和父亲赌气,没有想到父亲却早已想明白了,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道,他已经不再阻止别人去寻找自己的道,对于你这个入室弟子便是如此。这么说来,他也早就在心中放下我们之间的争执了,早已不干涉我的选择了。他早已放下,而我却还在原地。说到底,还是我不如他!”
蔡思瑾松了口气,虽然他有点不明白沈家父子两个为什么会为了这种飘在空中的虚无缥缈的“道”这样的问题吵到十二年都不说话,但是貌似现在鹏宇师兄是已经想通了,他趁热打铁地说了一句:“师兄,既然你和师傅都已经各自想通,也没有必要闹别扭了,到海西去看看师傅和师娘吧。他们肯定很想你!”
沈子安微笑着点了点头,说道:“是啊,当初离开家的时候芷晴才刚刚出生,冠斌还没有呢,是该带着孩子们去看看祖父祖母了。”
蔡思瑾笑眯眯地点了点头,继而出主意到:“师兄,京察要到年底呢,现在才七月,你完全可以去一趟海西再回京城参加京察也来得及呢!”
沈子安却摇了摇头,说道:“不,我暂时还不能回去,京城这边即将有大事发生了!今天早朝的时候,御史台一个五品的小官参了户部一个从四品的给事中一本,说他內帷不修、宠妾灭妻,你知道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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