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安抿起嘴,又挑起单边眉,“王爷说的对,我汉话说的是不怎么地,中原风俗也与北胡不是一个样儿。如有冒犯——”
她深邃的双目中倒映着窗外透出的日光,声线不似寻常姑娘一般清脆,而是有种独特的低缓醇厚,像灌了一口绵密的酒,在情人耳畔絮语。
“那还请王爷,见谅。”
秦王沉默,目光在格安身上凝滞了一瞬,微微颔首道:“无碍。”
一旁的侍卫见此刻一派恭谦和睦,稍稍松了口气。
辰时已过两刻,二人方才上轿出了门。昨日乃是和亲大典,是国之事,今日面见太后,才是家中事。
格安昨天光顾着端架子,没有仔细瞅这大梁皇宫是什么样。待到今天了,才饱足了眼福。
她这些年见过辽阔的黄沙大漠与绿洲,见过楼兰宫殿和大帐王庭,见过塞北的草原与巍峨的雪山,还有涛涛大江奔腾不息,野马群群随之东去。
但这梁人的皇宫倒是第一次。
秦王见她的王妃伸头探脑,左顾右盼,眼中闪动着惊奇的神采,不觉心中涌动起些许家国豪情的感慨,启声问道:“王妃见我大梁如何?”
格安点头,面上浮动着艳羡的神色,真心赞美道:“嗯!有钱。”
秦王似是被噎了一下,再也不出一言。
前面低头引路的太监听到这话,心里可怜。这蛮夷来的,还是个公主。真真是没见识。若是格安知道了,她肯定也会在心里可怜。这大梁生的,还是个阉人,真才是没见识。
慈宁宫很快就在这沉默中到来,格安收起乱动的脑袋,规规矩矩跟着秦王行了三跪九叩的大礼。
正中座的是太后,玉面柳眉,眉中竖着川字纹,丰颊丹口,嘴角挂着法令纹。坐在她身边的,是个与秦王有五六分像的年长女子,气度雍容,想必就是那死了丈夫的长公主。
格安头皮一阵发麻。她很少和这些贵族女子打交道,如今更是异国他乡,寄人篱下。这两个女人又都是身份高贵,独居丧偶。
梁人有言,长姐如母,四舍五入一下,这殿上坐了两个婆婆。
时也?命也。
不行,格安心里想,她多年征战,什么场面没有遇到过。不就是两个婆婆,不能怂,绝对不能怂。
☆、第 3 章
太后这边赐了座,又叫了身边的女官取两套头面,一对玉镯,蜀锦三匹,赐下给秦王妃。
格安接了赏赐,拜谢,又坐回秦王身边。就见着那太后再没看她一眼,和她的小儿子,一来一往,谦和地说些没意义的口水话。
这大梁皇家说话,可不是个味儿。用的词说的句子,听起来忒费劲。加上猜,勉强能明白一半。吃饭要叫用膳,费尽儿叫劳神,不舒服叫欠安,再加上些不知所云的之乎者也。还有些词儿,拆开一个意思,合在一起变成另外意思。
她听得头都要大了。
只见那太后一挥手,旁边的宫女太监们纷纷退了下去,剩身边两个贴身伺候的老嬷嬷。
太后忽地取出帕子抹了抹眼角,这才开口道:“我的桓儿,母后无能,真真是委屈你了。”
格安看得眼睛都直了,那拿帕子的姿态,擦拭眼泪的动作,跟秦王抹嘴角真是一模一样,不愧是,怎么说?母子连心。
秦王站起身,向太后拜了一拜道:“母后莫要伤心了,儿臣并没有半分委屈。”
格安眼睁睁见秦王站起身,心里有些犹豫。梁人重孝,自己夫君的母亲伤心,做儿媳的也似乎应该多关照,不如……
于是她站起身,也跟着恭敬一拜:“母后,有臣妾作证,王爷他真的不委屈,一点也不委屈的。母后放宽心,莫要劳神。”
格安双目炯炯,拿出最热切的眼神,直愣愣盯着太后道:“不然,母后的身体,可就要欠安了!”
此话一出,秦王愣了,长公主愣了,两个嬷嬷也愣了。
太后抓着帕子顿住,竟是忘了要做什么。
格安见自己的关照起了作用,心里喜滋滋,很是欣慰。
秦王忽得反应过来:“母后莫要介怀,王妃北胡出身,官话说的不是很好,但心地确是一片赤诚。”
格安听得此话,也急着点头:“是的母后,臣妾初来大梁,话说的不好,风俗也不甚了解。若是冒犯了母后,母后可千万别往心里去啊,千万别跟臣妾计较。”
太后似是又被噎了一下,过了半晌,她只得喃喃道:“无......无妨。”
殿里陷入一片诡异的沉默,格安皱眉,电光火石之间,她仿佛突然明白——
肯定是自己刚才又说错话了。
哈哈,真是书到用时方恨少,今天回去一定好好学习呢。
她瞅瞅秦王,见他面无表情;看看太后,一派雍容;又瞄了瞄长公主。
长公主面带笑容审视着格安,转过头开口宽慰道:“母后,秦王妃乃北胡公主,自是与大梁不同,有她们一套规矩的。”
说完又转过脸来赞美格安:“王妃的官话已经讲得很好了,礼节也无可挑剔。我是年纪大了,学不来那北胡语,要是我有天去了那北胡呀,估计是连回家的路都问不清了。”
太后听见此话,那双直直下垂的眼忽然弯成一条曲线:“是呀,哀家是疏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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