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都夕食的点了,你专程来蹭饭的吗?”屋里传出一句回话。微哑的少年声线,语气针锋相对,但碍于中气不足,有些虚张声势之感。那声音顿了顿,突然又道:“你自己来就算了,怎么还带宠物的……不对,你什么时候养的狗?”
星罗脚步一顿,讪讪地转头对休明解释道:“这个……他平时跟我互损惯了,不是针对你……”在休明摇头示意无妨后,抬脚一踹就冲进屋里找对方要说法了。
“炳焕你给我说清楚!你怎么知道我带了人来的?是不是又让小文藏在哪儿给你通风报信了——少来那套,大家都是狐狸你跟我在这儿装什么狗鼻子呢,你要是能隔着门闻出来别人的种族,我星罗今天就跟你姓!”
休明被撂在门口不知道该不该进去打扰,这时门框边冒出一只小小的狐狸脑袋,雪白毛色里带了点浅灰,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黑葡萄似的,毛绒绒的小耳朵一抖一抖,两边耳尖上各有一块秃了皮的十字形伤疤,在动作中格外显眼。
“你进来呀,我哥哥和星罗姐姐估计还要吵很久呢。”小狐狸说。
真……像。除了毛色略灰、耳尖有伤以外,小狐狸的体型、眼睛、声音,几乎都跟他家小幼崽一模一样。
休明神思恍惚地踏进屋里,然后就在毫无心理准备的情况下被里面的摆设震惊了。
——红砖铺就的地面,红木的桌椅屏风,房顶垂挂着一个赤红色的琉璃宫灯。目光越过屏风能看到一截朱红的帐幔,其间坠着一串串明亮的红玛瑙与通透的红玉珠,就连串着它们的线也都染成了火红色。
“哥哥是红狐,但是偏偏命里无火。族里长老为了让他平安长大,就想出了这么个‘借火势’的办法——给他取了带火的名字、拜了火属灵力的干爹干妈、家里装饰全都换成了红色,然后托族长找鹤族人帮忙算了卦,专程去人界把命带火曜的我接回来陪着哥哥长大。”小狐狸虽然还是一副幼崽样,说起话来却有板有眼的,跟个极力装成大人的小孩似的……这一点也跟他的小幼崽很像啊,休明想。
屏风那头,星罗和炳焕的争吵还在继续。然后休明就听到炳焕冷哼一声说了句“是谁说兄弟一生一起走,谁先成年谁是狗的?”
星罗疯狂咳嗽。
屏风这头,休明也是一时无话。虽然早就知道狐族那种“看谁都不顺眼看犬族尤其不顺眼”的作风,但他平时本就不怎么与狐族打交道,偶尔会在一些场合见到的狐族族长秋旻也是个万事不在意专心喝枸杞的养生系青年,别说自己挑事了,别人给他找事他都不一定会搭理。今天从别人口中听到这种话,虽然明知他们或许也就是习惯性的随口一说,并不带什么恶意,但心里还是有些不舒服。
尤其,按炳焕话里的意思,说出“谁先成年谁是狗”这种话的,还是那位星罗姑娘。
他现在的心情就像小时候的饭里突然出现了一大块肉,逢年过节都不一定能见到点油荤的他无暇辨别其他,直接捞起来就往嘴里塞。然而等他激动地咬下去才发现,肉上被涂了一层芥末。
那阵呛鼻的气味直冲脑门,冲得他整个清醒了过来。
17
“哥哥他好不容易磕磕绊绊长到现在,但还是三天两头卧病在床,一百三十多岁了也没成年,好在前头有个一百六十多岁的星罗姐姐顶着。他们俩难兄难弟的,一直是抱团取暖互相安慰,可现在星罗姐姐招呼不打一声就成年了,哥哥一下子变成了族里年纪最大的孩子,所以有些接受不了。这不,都开始胡言乱语了……”小狐狸见休明脸色有些差,十分懂事地开口为他找补。只是这“卖惨一波然后迅速转移视线”的套路,也是有点熟悉了。
“小胖球!你就这么在外人面前黑我的?他是你哥我是你哥啊?还有,说了多少遍了不准学星罗说话,会变蠢的!”
“小文,你说谁一百六十岁还没成年呢!”
两道声音先后从屏风边传过来,被揭了老底的炳焕和星罗顾不上斗嘴,不约而同跑出来声讨起了没事乱说话的小狐狸。
休明这才见到那位命里无火的红狐炳焕的样貌——是真的挺红。
少年身量不高,穿了身绛色绣暗红火焰纹的丝棉直裾,宽大的衣袖在他身侧顺滑地垂坠下去,随着他的步伐轻微晃动,像是漾开了一道道漪纹。他一头黑色长发以一块朱红绸布松松束在肩处,衬得下巴尖、脖颈细,再配上有些空荡荡的衣袍,全身上下都显得极为瘦削。炳焕抬眸看了他一眼,又立刻转移视线看向别处,那双眼睛半睁不睁地嵌在消瘦的面庞上,也像是带着浓浓的萧索落寞之意。
小狐狸见他们出来找自己算账,也不躲,反而亲昵地迎上去在炳焕小腿上蹭蹭,换了副奶声奶气的语调道:“哥哥抱~”
“得了吧,”炳焕一脸嫌弃地轻轻挪了挪脚,嘲讽道:“修成灵狐也没见你变成人家刚出生的小狐狸那般大小,也就意思意思换了身灰不溜秋的胎毛,身形还是这么胖,我可抱不起来。”
说完,躬身把小狐狸抱进了怀里,“啧,你是不是又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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