休明看她那欲盖弥彰的样子,原本就在强行压制的怒气陡然爆发,“不好好照顾自己、到处乱跑受了伤还差点被人扒皮也就罢了,念在你吃了不少苦头的份上,我也不想再与你追究。可是,你这犯了错就死不承认的毛病,到底是从哪儿学来的。”再一想当初她跑出来两个多月都没人来寻,想来她那位养母怕是全副心神都用在病弱的亲生儿子身上了,对这孩子照顾得不够精心,导致她有了长歪的趋势。他咬牙切齿道:“我今天就去找昀徵夫人,好好讨论一下她对你疏于管教的问题。”
“等等!怎么又扯到昀徵阿姨头上了!”小文听他这话终于惊慌起来,拿爪子扒住休明垂落脚边的衣袖,急急道:“我真的没听懂你的意思!你别去找昀徵阿姨告状呀!”
休明低头看去,她仰起的狐狸脸上满是害怕,小爪子紧紧扒拉着他的袖缘,好像这样就能阻止他去找昀徵谈话了。休明脑子里闪过小幼崽在他院子里蹦来跳去天真活泼的模样,面对眼前毛色发灰、耳尖带伤、紧张惊惧的小文就多了一点心软,他放缓语气道:“好,我不去。你之前捏造身世的事,我也都不计较。但你要答应我,以后再也不随便对人说谎。”
“我哪有——”小文试图问个明白。
“并且,也不许再让人担心了。”休明只将她的话当作狡辩,也不理会,自顾自倾诉道:“我那时还以为你是一个犬族的小幼崽,灵力没两分、术法不会用、捉个蜻蜓都能掉进湖里,着一点凉就是高烧不退的。那天你一声不吭就跑回狐族,我总担心你独自一人往外跑,在哪儿摔着碰着、冷着饿着了,生怕来迟了一刻你会多受一分罪……”
听到这里,小文终于明白他这是认错了人,赶紧开口解释:“我不是——”
但她这样一而再、再而三的抵赖让休明更加窝火,他直接打断小文的话,道:“你不用急着否认。我本就没有想过不顾你意愿强行带你回犬族,毕竟狐族才是你的家,这里还有你自小熟悉的亲人朋友,留在狐族也是理所应当……我这次来寻你,只是想亲眼确认你的安全,现在看你衣食无忧,兄长疼爱、家庭和睦,我就能放心离开了。”他深呼吸平复了一下心情,再开口时语气有些自嘲,“你走时半点讯息不留,若不是我猜到实情赶来狐族,又得秋旻族长和星罗姑娘相助,可能一辈子都找不到你。好不容易找到了,你却跟我故作陌生,丝毫不顾我这些日子里都是如何担忧如何焦急,甚至连亲口同我道一声平安都不愿意……呵,你落水那日,我还想问你,愿不愿意认我当爹,与我相依为命。”
小文爪尖轻轻动了下,松开了他的衣袖,无措道:“可是,你是真的找错人了——”
“就算你用伤痕遮掩了耳尖的痣,蹭灰皮毛掩盖了原本的毛色,但你的体型、声音、说话的腔调却做不得假。”休明再次强行打断小文的分辩,只是语气已经完全冷了下去,“这么多证据摆在面前,我不明白,你到底为什么还不肯承认。算了,这也不重要了。”
22
捡回小幼崽后的轻松愉悦,小幼崽生病时的牵肠挂肚,寻找小幼崽时的心急如焚,都像是一场镜花水月。然后,休明忽然就有些怀念自己丢失的嗅觉。
从前他一直觉得犬族的天赋技能并不实用,放在战场上也就只能用于警戒,因此就算缺失了那部分嗅觉也并不影响什么。可此刻他却想着,若嗅觉还在,别说确认眼前的小狐狸到底是不是他走失的崽了,只要他想,就连她祖上三代的亲缘关系都能闻出个大概来。那么,自己见到小幼崽的第一眼就会跟那些族人一样,确认她身上并没有犬族血统,然后劝她快回狐族去。
不带她回家,自然就不会有后来的这些事,不会因她的突然消失又急又气乱了章法,也不会为她千里迢迢寻到狐族、厚着脸皮托人相助。
可是,如果没有将她误认为犬族幼崽,自己也体会不到家人相伴的温情,更不会因此对世间这些美好的感情心生向往。
回想起来,遇到小幼崽以后的时光里,无论是快乐,还是揪心,或者忧虑,都是他过去两百多年的人生中从未体会过的心情。哪怕现在失望得只想当做从未见过那孩子,他心里却仍有一个声音坚持说着:如果再回到初遇之时,如果那时自己嗅觉并未失灵,一照面就能闻出那个孩子身上满满的狐族气息,他依然会选择带那孩子回家,对她百般宠溺呵护。
是那孩子让自己感受到了生命的鲜活与缤纷,让自己不再封闭心扉,开始尝试着去体验其他的情感。因此他才会在遇见星罗姑娘后萌生出那样的……心思。
休明又是一阵恍惚,深觉自己这不争气的脑子怕是已经没救了,无论什么情况下都能往人家姑娘那儿想去。就像一片嶙峋的山岩间忽然冒出一根纤细青翠的草芽,他一面可惜地想着这贫瘠的地界哪能养得活那么柔弱的植物,一面却又忍不住一日三回地绕着它打转,心里期盼着它能坚强一点,让他能多看上两眼。
被这跑偏的思绪一打岔,再多的气也已经沉淀下来,休明将视线放回眼前的小狐狸身上,凝视她片刻,站起身道:“谢谢你那两个月的陪伴,我不会再来打扰你了,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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