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是我让他这么做的。”行之见他都猜了出来,也并不嘴硬,只说:“她伤得太重,我也不知道用这一身血肉能不能让她痊愈,但她真的不能再拖下去了。休明族长,我写一封信,你帮我带给族长爷爷吧,然后你就当从来没见过我,我保证族长爷爷不会怪你。”
休明被他说得脑仁疼,摆摆手道:“这不可能,我没法见死不救。也别等明日了,我今晚就把你送回蟹族去。”他说完就想上前拽住行之的胳膊,行之挥手往他面门打过去一道水箭,高声反驳道:“我也不能见死不救啊!她如今命在旦夕,我要是跟你回了族里,她必死无疑!”
休明不赞同地看着他,认真劝解道:“人类本就是生命短暂而脆弱的族群,你们一族寿命动辄数百年,就算你豁出性命救回了她,对方也只有几十年好活。你还年轻,大好的风光都还不曾看过,拿你几百年的寿命换她区区几十年光阴,甚至她最后都不知道救她的人是你,这样真的有必要吗?”
“休明族长,你看过人类的戏曲吗?”行之顶着休明看一个不懂事的孩子那般的视线,缓缓开口:“我刚来人界的时候,路过城南那个戏台,听他们在唱一出戏。戏文里说,‘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生者可以死,死者可以生。’我虽不是人类,但是天道之下,万物有灵,我既开了灵智,自然也是有这样一颗心的。”他青丝披散,容色萎靡,可眉眼间的那份狂气却有增无减,“我与春娘相识不过月余,可我愿意舍了这身血肉去救她。至于在这之后,她能活多少年,这些我都不在意。只要这次能将她救回来,哪怕要我魂飞魄散我都甘愿。‘生者可以死,死者可以生’,我为她而死,却活在了她的余生里;她因我而活,我便死也感到值得。”
“我无法理解。”休明说。他自小在那样的环境中长大,后来复了仇,得了丁香花族仙子相助、成了犬族族长,又是孤孤单单的百余年岁月。这些深重到可以为之舍弃性命的情感,无论是眼前的行之,还是记忆中的丁香花族仙子,又或者人类戏文里那些生生死死的深情,他都无法理解。休明想到他一生里萌发过最深的感情,都系在了星罗身上。她装作犬族幼崽跟他相处的那两个多月、他四处寻找星罗的那十余天、他在狐族见到长大后变成人形的星罗并对她萌生了爱意的那短短两日……这期间林林总总,加起来拢共也就三个月罢了。
而行之呢?从他出走后蟹族族长写信给自己再到现在,也不过三个月的时间。按牵引之术的指示,他中途还去过一趟鬼族,和那个人类女子的相处时间又能有多少?行之方才说,他们相识不过月余,那么他为何就能够为她而死了?休明扪心自问,哪怕他前日还在苦恼着自己对星罗过于浓烈以至于时时刻刻都在干扰自己澄明心境的感情,但就算星罗此刻身受重伤奄奄一息倒在他面前,他也绝不会像行之那样,轻率地拿自己的性命去赌一个能救回她的机会。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休明想,他对星罗的爱意,其实也并不像他自以为的那么深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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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边的鹿族,如济长老虽然放星罗进了木屋,却仍是臭着张脸一直将她晾在一边,自己慢腾腾地清点屋内一个木架上阴干的药材。毕竟,被人擅自揣测了想法还直勾勾在他面前下了个饵,他再如何对那个饵心动,也不会马上就开心地咬上去。
“小丫头,你是想让我去体验一下你们族里那个入幻草的效果吗?顺便再帮你救个人?”他把每一个笸箩里的药材都仔仔细细地翻过了一遍,转向一直规规矩矩站在对面的星罗,直截了当问了出来。
星罗拿不准他的意思,便谨慎地点点头,道:“我觉得可以试试。”
“未经研究的草药,我可不敢试。”如济长老嗤笑一声,看她满目失望,不待她再劝,又主动问道:“听说你们狐族的天赋神通是幻术,如果我要你为我造一个幻境,你办得到吗?”
这是秋旻同她说起过的,鹿族族长等人的猜测,星罗对此早有准备。她不假思索地点头道:“我会尽力办到。”
“哈哈,小丫头这样可要顺眼多了。”如济长老率先朝前院走去,“走吧,让老夫看看你的幻术如何。”
秋旻跟鹿族族长一直等在木屋外边,见如济长老与星罗走了出来,就快步迎上去。
“别挡道。”如济长老一脸嫌弃地朝他们呵斥了一声,然后对星罗点点头,“开始吧。”
星罗朝秋旻递了个安心的眼神,将他满腹询问都堵了回去,秋旻只好按捺住焦急的心情默默守在一边,看她为如济长老构筑幻境。
☆、第二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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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住在村子最边缘,靠着山,那是全村最破的一间茅草房。”如济长老沉吟数息,缓缓开口道:“村里穷,赋税重,田地收成也薄。收养她的那对老夫妇去世后,她被好心的村人接济过半个月,后来就全靠自己进山找吃的。草茎、树叶、花花果果,什么都能吃,也什么都敢吃。村里人总在她背后指指点点说,这姑娘吃那些不知道有没有毒的东西都能活到现在,可见是个命硬克人的。于是,她长到十九了也没见着人上门说亲……呵,都是知根知底的,村里哪有人敢娶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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