休明上前用灵力检查过女子的伤势,皱眉问道:“怎么伤成这样的?”
行之或许是满腔心事找不到人倾诉,被他一问,立刻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地答了:“她丈夫是个挺有名气的才子,家境不错又是家中独子,还早早的没了爹娘。城里不少大家闺秀都倾慕于他,可他偏偏看上了春娘。她是……”行之声音压低了几分,囫囵道:“清倌出身,因诗画与她丈夫结缘。对方不顾友人劝阻,先后与恩师、同窗、挚友闹翻,一意孤行娶了她进门,两人成婚时,连个上门道喜的人都没有。”
休明眉头皱得更深了,“她既是有妇之夫,你为何……”
“她对我就是高山流水的书画之交!她一直以为我是女子的!”行之连忙解释道:“况且,我虽喜欢她,却也没对她生出过半点龌龊心思!”
休明想到前日那个梦,表情又微妙了一瞬,“你接着说,她怎么伤的。”
行之又道:“她嫁过来以后,家仆都不忿于自己要伺候一个贱籍出身的人,平时就多有怠慢。她自觉矮了丈夫一头,不愿意表现得斤斤计较小题大作,受了点气也只是自己忍下来。但时日一久,那股气越积越重,他们二人之间还是生了隔阂。”
“她丈夫年少成名,志高气盛,但终究不懂人心。早前得罪的显贵恩师、同窗好友,都未能及时修复关系,科举仕宦之路越走越窄。在外频频受挫,回家又要面对一个不愿同自己敞开真心的妻子,时日一久,他就对春娘生出了怨恨——恨她阻拦了自己的青云路,恨她害自己在外遭人讥讽,恨她整日忙于打理家庭,再也没了从前的柔情似水如花解语。”行之看了一眼安然沉眠的女子,一哂道:“先是呼喝,又是唾骂,再就是掌掴,直至拳脚相加。往昔甜言蜜语不再、海誓山盟成空,可春娘除了这里再无他处可去,只能生生受着。”
“她的伤,是被丈夫打出来的?”休明问。
行之嗤笑:“他?他倒是想,可惜没那本事。”
“他一个旧年同窗今年刚擢入吏部补了个员外郎的缺,去信给他说,欲结秦晋之好。对方有个妹妹,在任上与当地一户青年才俊结了亲,婚后过得颇不如意。他那同窗迁入京城之前直接找上门去,盯着她夫家写了和离书,把人带着一同上了京。等到了京城,又操心起妹妹的婚事来,思及妹妹当年就很喜欢他,所以专门写了封信想探探他的口风。”行之转过头,指着屋内的白幔对休明道:“他接到信以后也不瞒着春娘,将其中原委都与她说了一遍,然后道,他要名正言顺地娶那位姑娘,就必须要春娘让位。他给了春娘两个选择,和离或者假死。春娘是他赎身的清倌,就算和离也只能落到比青楼更不如的娼馆中去,她若选择假死,还能以借住的名义留在此处为他守着老宅,结果当然如他所料。于是他风风光光地为那所谓‘不幸病逝的发妻’办好了后事,就包袱款款地离开这个‘伤心地’,奔向他大好的前程去了。”
休明本想打断他,让他说重点就好,可听到后面却又跟着义愤填膺起来:“不配为人夫。”
“可不是吗。”行之见他附和,更是激愤道:“他走前遣散了一应仆役,只留下一个无需工钱又不会逃跑的春娘。本以为这就万事大吉了,可他忘了这城里有多少闺秀因为他的拒绝而对春娘嫉恨在心,又有多少公子哥去青楼听过春娘的曲、赏过春娘的画。那场白事,不过是他为与春娘划清关系而摆出来的一台戏,所有人都知道春娘其实是遭了他厌弃,失了庇护,成了谁都可以随手揉捏的软柿子。他走得潇洒,春娘独自留在这群狼环伺的地方,顶着路人白眼和指指点点,还要操心每日生计、一应开销,不知受了多少苦楚。”
“若是风露姑娘见了她……”休明轻声自语道。
“休明族长,你说什么?”行之问。休明摇头,示意他继续往下讲。
“哦……春娘很聪明,也很有才华。她为了生计,扮作男装以‘山水客’的名义将字画挂在店铺中售卖,渐渐攒起了名声,却也截了他人买卖。于是就有怀恨在心的书生雇了地痞围堵她,被我撞破了一次仍不死心,假意向她定制一卷山水画,借着商谈润笔费的名义约了她出去。我掐着时间去茶楼接她时,正看到他们七八个人将她围在其中又踢又打。那群渣滓,他们发现她是女子仍不罢手,反倒出言调笑轻薄,她不从,就按着她的头往地上撞……”行之讲到这里,怒不可遏地砸向床柱,却被休明伸手拦住了。
“爱惜着你的血肉,这是给她吊命的关键。”休明说。
此言一出,行之立刻收回了手,乖乖放在膝头,面带期盼地问他:“休明族长……休明大哥!你有办法救她?”
“算是吧。”休明推了推他,“你往旁边站一点。”
行之从善如流地退到了屏风边上,还不忘问道:“到这里行吗?”
“行。”休明点头,双手掐过十余个诀文,足下也一刻不停地踏过数个方位,而后有隐约紫光自他双掌间漫起,被他凌空一推,便没入了春娘体内。行之紧张地抠着屏风一角朝床上看去,只见春娘露在外面的脸庞、手背上的青紫痕迹都随着那紫光的进入而消弭无踪,现出原本清丽无双的一张素颜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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