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月三千。这还是小班,不管吃不管住。”
徐令达沉默了。
姚文慧继续算:“他现在还小,奶粉,疫苗,纸尿裤什么都不能少。这一个月六千打不住。寒枝上了一中,虽然有贫困生补助,那哪儿够呢?”
计算器计算的声音音没了。
“要不……就让桐桐上咱家附近的。便宜也近,不用那么累。”
“市里的教育好,那道你要让桐桐输在起跑线上?”
……
季寒枝俯在案前,换算数学公式的笔尖飞快。像是写的越快,听见的东西就越少。
宽叶电扇嗡嗡的转动。季寒枝怕费电,吹一会儿关一会儿。她也不怎么爱出汗,忍忍就过去了。
姚文慧总是夸她不是什么任性的孩子。的确,她一点都不任性。热也是自己的,冷也是自己的。从来不说买什么零食,更别说名牌运动鞋。她笔尖停了停,温柔的看着桌角那个相框。那张相片已经慢慢褪色了。
季寒枝知道自己的家境是什么样的。不争不抢也不是她想的,因为她明白,即使是抢也抢不过来什么。有什么好抢的?是零食还是零花钱?家里什么都没有,又能抢到什么?
天边的云飘散,又聚拢,外面天已经黑透。淡蓝色窗帘被风吹起,又轻飘飘的落下。
季寒枝打开台灯。一中学习进度快,她怕跟不上,尤其是棘手的数学。每一天都得和新的,繁琐至极的数学公式较量。
那句话都烂在心里了。好好学,考出去。去爸爸读过书的城市。自己手里握着的,才是最靠谱的。
少女目光坚定,纤细修长的一头黑发披在肩头,额前的细碎刘海用蓝色的小发卡到耳后。线条优美的脖颈与肩膀挺直,写作业用的是最标准的姿势。她穿着白色棉布睡衣,露出来光滑细腻的小腿。脚上是凉拖鞋,细带子。
姚文慧端着一杯热水敲了敲门。
“请进。”
姚文慧很疼爱自己的女儿。这样一个乖乖巧巧的懂事的女孩儿谁不会喜欢?可是每一次看见女儿那张恬静美丽的面颊,姚文慧的心里就会产生一阵难以言喻的酸涩——明明自己的女儿可以做白雪公主,可是现在的日子恐怕连灰姑娘都比不上。
姚文慧把热水放在桌子上:“作业难吗?喝点温水。”
季寒枝放下笔,点了点头,捧起水杯抿了一小口,微笑着开口:“谢谢妈妈。作业不怎么难。”
姚文慧伸手摸了摸女孩儿的发顶,坐在椅子旁边的单人床上与她平视。
她先是叹了口气:“我的乖女儿。”
照片里那个人还在的时候,是位数学老师。女儿出生了,她爸爸拿她当做手掌心里捧着的宝贝。那会儿她多小,小小的一团,眨巴着黑白分明的大眼睛,能把人心里都看化了。
可是天不遂人愿。她爸爸生了场忽如其来的恶性病,去世了。姚文慧很难忘记,他在人间遗留时说的最后几句话是让她别太伤心,也别灰心。带着女儿改嫁,对她好点。
想到这里,姚文慧眼睛湿濡了,又不好在女儿的面前落泪,悄悄抹了抹眼睛,心里感慨,时间真是无情,这么一恍神,那小团子长大了,出落成了长发披肩,亭亭玉立的少女。
可是她也太过于乖巧,让人心疼。
自从有了二胎,姚文慧就很难平衡两个孩子之间的关系。小孩子刚刚出生,需要足够多的照顾时间。这就忽略了对女儿的关注。
季寒枝又捧着被子啜了口热水,把杯子放在桌子上,柔声问:“妈妈,找我有什么事吗?”
姚文慧轻轻摇头:“没事。”
她从上衣里面的口袋里掏出一沓钱,薄薄的五张红票子。“上了一中就不一样了,是大姑娘了。有什么想要的衣服自己去买,妈妈工作忙,别委屈了自己。”
季寒枝连忙缩回手:“妈,你这是干什么?我还有钱,现在家里用钱紧……”
姚文慧面色不容置疑,把钱放在她手心:“听话,拿着。妈妈和你徐叔叔明天带着桐桐去几家幼儿园看看情况,中午就不回家了。你想吃点什么自己点外卖,别怕费钱。”
季寒枝听着姚文慧的话,轻轻抿起唇角。她那双大大的眼睛扫过姚文慧长了细纹的眼角,扫过她因为长期工作长出的斑纹。甚至连母亲的手都是粗糙的,丝毫没有一点光滑细腻可言。
季寒枝鼻头有点酸。她吸了吸鼻子,笑着说:“好啦,妈妈,我知道了。”
姚文慧点头,起身把季寒枝的床铺重新铺了一遍。粉色的床单,带着蕾丝边的枕头,散发着甜腻的少女香气。这是她花了好久时间精挑细选出来的,用最便宜的价钱买到了最实惠的东西。
母女两个又说了几句话,姚文慧叮嘱她早点睡觉,就走了出去哄桐桐休息。
直到屋子里的门被关上,季寒枝才趴在桌子上无声啜泣。她并不想哭,因为哭是最没有效率的东西。可是眼睛是酸的,泪水一点都不听话,争先恐后的往外涌。
眼泪温热,滴在笔记本上,字被打湿了。绽放出几朵小小的泪花。
第二天,季寒枝洗漱,那双明亮的眼睛已经有些红肿了。她揉了揉眼睛,深呼吸几口气,锁好门去学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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