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生的宝马速度快、耐力好,少女和李岱的马跟不上。时常都是先生一人三马已经跑出去十五里,在那水草丰美之地,已经放了一刻钟的马了,少女和李岱才上气不接下气地追上来。
但一起行路久了,就连李岱都摸出一点先生的脾性来。虽然先生对人时常都爱搭不理的,人马也总是甩他们好几条街,但是,先生却总是在前头等着他们。若是他们许久都没追上来,甚至还会拨马回来寻他们。大小姐说得不错,有先生一起同行,稳妥得很。
这一路行得安稳,少女和李岱心情逐渐好转,渐渐地淡了之前的坎坷心酸,笑声也多了起来。
少女名文娥,原是官家千金,文府上下捧在心尖尖儿上的人物,除过被迫许婚这一次,从小到大,几乎没遇过什么坎坷,性格也因此生得开朗乐观。
这几天,她跟着先生赶路,虽然疲乏劳累,但自觉,虽然从小博览群书,颇有点“未曾出世便知天下三分”的书生傲气,但似如今这般,纵马于名山大川之间,正应了那句古语“读万卷书行万里路”,心中豪气顿生。从前攒在肚里的各种人文历史、文化典故,就全都无法抑制地迸发出来,一路引经据典、指点江山,给这旅途平添不少乐趣。
先生像是很爱听文娥讲这些文化典故,渐渐地也不再独行,愿意跟文娥和李岱走在一起,只是不大说话,单带一对耳朵。文娥得了鼓励,讲得越发来劲儿,一天下来,时常把嗓子都说哑了。过柴桑的时候,先生便去药铺里抓了几味药,配了一瓶糖丸给文娥润嗓子。那糖丸入口清凉,效果甚佳。文娥得了糖丸甚欢喜,心中便跟先生更亲近了几分,说话行动也跟着逾越不少。先生没说话,她便当这是个默许,行为更随意放肆起来。
许是前几天的路程走得太过顺利了,过彭蠡时,终于出了点状况。三人正在官道上赶路,忽然冲出一大队官兵,不下五百人,上来二话不说,就把三人给绑了。虽然先生是有机会逃脱的,但却没什么机会带着三匹宝马和两个拖油瓶一起逃脱,所以,只好“柔弱”一点,再见机行事。
官兵们把他们三人锁在一所偏辟茅舍之中,派了两名官兵把守。入夜之后,便听到有大批兵马过境。先生跳上房梁,扒开屋顶瓦片悄悄望出去,只见月光之下,军兵浩浩荡荡、首尾不见。一队骑兵从远处驰来,令沿途军兵纷纷让道,显然是这支队伍的首脑人物。
骑兵中领头的那位将军,身披乌金甲,.胯.下.乌骓驹,在众偏将簇拥之下,一勒缰绳,在茅舍之前停了下来。将军听了下属禀告,命人将文娥三人提来问审。先生刚从房梁上跳下来,便立刻有人打开了房门,将他们带到将军面前。
月夜光线不佳,将军的脸隐在头盔的阴影里,看不真切。文娥低头躲在先生和李岱背后,全身发抖,偏偏那将军却命人将她从后面拎到近前,要单问她的话。
“你们是什么人?要往哪里去?”一个低沉的声音问道。
文娥不敢抬头,脑子却转了好几个弯儿,答道:“我姓陆,来自江夏,想去婺州看望姑母。”
“哦?”将军冷冷道,“可你这口音,却不是江夏的。”
“我家原籍安康,从祖父那一代才迁至江夏。”
文娥有备而来,答得很从容。
“你家在江夏是做什么的?”
“伯父开一间书馆,教几个学生。”
“你姑母嫁给婺州哪家?”
“姑父姓刘,是个读书人。”
文娥这话有备而来,答得是全无破绽。江夏确有一陆姓人家祖籍安康,家里也确有一名姑娘,嫁去了婺州。只因这陆家曾经出过一位才子,写过两首歪诗,是以让文娥有所耳闻。
将军目光犀利,看了文娥一会儿,忽然缓和了语气,抱拳致歉道:“王家与陆家有几十年的交情,今日冒犯了小姐,多有得罪,还望小姐海涵,他日定登门道歉。”
江夏王家!
文娥脑中闪过一道霹雳,猛地抬起头来!
即便月光昏暗,但在如此近的距离下,文娥还是看清了将军的样貌。
这将军身材修长、相貌英俊,眼似明泉、眉如墨画、鼻梁高挺、唇线完美,整张脸竟挑不出一点毛病,即便是让画师们凭臆想造出一个美男子来,也未必能画得比他更标致。
一般来说,男人们俊美到这个程度的,被身边人追捧得多了,自然会有点自恋,眼神举止都容易轻挑一些,显得娘娘腔腔。偏偏这位将军,却不知是从前经历过什么,不笑的时候便总是显得有些忧郁,也因此而多出几分内敛、坚毅气质。加之又是行武的将军,常年风吹日晒,皮肤晒黑一些,身材又高大,体型又健美,故而却反而比普通男人更阳刚十分。
将军生了一幅如此好皮囊,眼神态度却显得仿佛不知道、又或是不在乎自己有多美似的。关于这一点,倒是跟先生非常相像。这两个人容色都极美,也都能非常从容不迫地、对上别人痴情迷恋的眼神,而自内而外地、显得跟他们毫无关系一样。他必是伤过很多女人的心,就像先生必然伤过很多男人的心一样。
这一路走来,文娥明显遇到过几个身配刀剑、武者装扮的男子,看着先生的眼神都很不对头。那痴情、伤感的眼神里,每一个都似乎写着一个惊心动魄的故事。可先生每次都是平静无波地看他们一眼,他们便纷纷向先生拱了拱手,一句话都没说,就赶紧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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