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让我不要参与梁氏一族的事务,更不要加入江湖门派的纷争。说我如果不想接这样的担子,就直接拒绝。”
梁景行对梁仰止临终前的叮嘱依然铭记在心:“景行,我过世后,族里一定会逼迫你继承大业,将你推向不愿走的路。你一定要拒绝。我只愿你,一世安稳。”
但他没有听从兄长的指示,因此也没了一世安稳。
“可你不但参与了,还泥足其中,做下这许多错事。你对得起大公子么?”
“覆巢之下,安有完卵?我可以寄情于诗词书画,那整个梁府呢?又由谁来承担呢?”
“但你可以以自己的方式,而不是这种激进不择手段的方式振兴梁氏一族。”
“这就是我自己选择的方式,父亲与族人为我选择的方式是入赘名门。”
“什么?所以,迎亲确有其事,只是你的真正目的是为了假死再暗中布置自己的计划。”
“是的,这是我推掉这门亲事的条件。”
“难怪老爷不让追查你的坠崖事件。可为什么你要......”夏珺正想询问原因,迎面对上梁景行的目光,她瞬间读懂了里面的含义:为了她。
“珺儿,留给你的信上并不是诳语,我是真的想,完成了家族之事后,能够回到你身边。只是...咳咳咳...”梁景行话没说完,便猛烈地咳嗽起来,似乎很严重的样子,腰也弯了下去。
夏珺下意识地想上前拍抚他的背,但手停在了空中,脚下也无法挪动半步。
“你也看到我现在的情况了,我没有这么多时间去按部就班地完成计划了。”梁景行咳嗽完,直起身继续说道。
“所以你开始不择手段,包括设计暗杀闻道大师,就因为他是剑宗,想要夺回梁氏以前的剑宗之位?”夏珺觉得这一思维简直不可思议。如果他凭借光明正大地挑战打败闻道,尚无可厚非,以这样的方式,只会让江湖之人诟病,对梁府并无半点好处。
“不只是这样,杀他是因为兄长。我一直觉得兄长的疾病来的蹊跷,后来有了可支配人手之后派人暗地查访,才知闻道怕梁府在兄长的率领下再次崛起,夺了他剑宗之位,才会串通宫里的太监下此毒手。”
梁景行这一番话让夏珺惊骇不已,又为年少有为、天生英才的梁仰止感到痛惜。为了一己私利,闻道这样表面德高望重的长者居然会对一位弱冠之年的后辈下手。她不是菩萨,不会劝说梁景行原谅,换做是她,只怕也会反击报复。她突然能够理解梁景行在这件事上的所作所为了,但也仅限于此事而已。
“那萧然呢?他总是与你无冤无仇,你杀他又是为什么?”夏珺冷冷地问梁景行。
“我只是想利用他让你离开叶空城,因为我见不得你与他在一起!”梁景行情绪有些激动起来。
“那你为什么不直接冲着叶空城去?是觉得实力不够打败他么?所以才会没担当地选择了一个弱者!”夏珺毫不示弱,直斥梁景行的欺软怕硬。
夏珺的斥责声未落,梁景行突然一口鲜血吐出,整个人也摇摇晃晃依靠在树干上。夏珺霎时住了声。
“我确实...确实打不过叶空城。”梁景行神情暗淡起来,“因为我...我的身体撑不了多久了...”
“这是因为你以那样的禁术习武,走了歪门邪道,才会落得如此下场。”夏珺知道,那样的禁术,连身体强健之人尚且会元气大伤,更何况梁景行这样从小体弱被判定不适宜习武之人,简直是饮鸩止渴。
“我知道那是歪门邪道,我也不耻我的做法,但是...我无路可走。”梁景行缓缓坐在了柳树下,眼神里满是无奈与哀伤,“因为,我是梁府独子啊...”
夏珺看着他,没有说话。她想起来梁仰止过世后的那段时间,她常常能在梁景行的眼神里看到这样的情绪。
“我想寄情诗画,与你相伴终老,我也不在乎锦衣玉食、高官厚禄。但我并不是一个人,我若是抛下一切,梁氏一族加上下人们上百人怎么办?所以我迫切想要扭转颓势,振兴家族,完成我的使命,然后过自己想要的生活。但我似乎没这么多时间了,而你,身边也出现了别的人...”
“这并不能洗清你的罪责。每个人生来都有无奈之处,但不是每个人都会选择去害别人。”
“是的,我没有想要为自己脱罪。珺儿,还记得我欠你一个要求么,那日没有答应你,现在补上。”
梁景行在说这些话时,面容平静宁和,在秋日暖阳的映衬下,雪白的肤色透着微微橙光。
他又接着说道:“我答应你,杀了我。”
不知道为何,这明明是夏珺来此的目的,但此刻,他主动提出来,夏珺却迟疑了,退缩了,她的心跳得急速,她的手颤抖起来,迟迟无法拔剑。
“这不是你此行的目的么?我可是杀了陆萧然的人。”
想到陆萧然,夏珺确实无法原谅他。她手颤抖着伸向腰间的佩剑,缓慢地将剑抽出。看向梁景行时,他依旧在冲她笑着。
这个笑容......她不能......
夏珺手垂了下去,指尖已无力到握不稳剑柄,眼看长剑要从手里滑落。
这时,梁景行忽然起身向前一跃,只一眨眼的功夫,夏珺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自己的手被他捏紧、抬起,刺向前方,穿过梁景行的胸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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