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夫年轻时,也极是英俊潇洒。”道恒捋须道,“只是近二十年日夜思念我儿,才衰老至此啊!”
百里残阳无语凝噎。
叶飘涯道:“你的后背,有一形若蝴蝶的胎记,我说的可对?”
“没有。”百里残阳眼也不抬,梗着脖子道。
“有的。”林晚小声道,“我瞧见过……”
百里残阳这人性情别扭,其实不过小孩子脾气,若能认祖归宗,她自然是替他高兴的。
叶飘涯眸光玩味,向她递来淡淡一眼。
林晚忙补充道:“从前替你上药的时候。”
百里残阳再无可抵赖,只得粗着声道:“罢了,那便随你们意吧。只不过本座,绝不要叫那个‘业难成’的名字!”
“叶残阳吗?”叶飘涯挑了挑眉,“这个名字,倒也不错。”
百里残阳狠狠瞪了他一眼,无话可说。
·
夜幕降临时,百里残阳——或者说叶残阳的身边终于安静下来。
他坐在屋顶上,仰头看天也不知在想什么。
林晚端着碟去皮切块的水果,足尖一点跟着上了房。
“吃不吃?”她笑吟吟地问他。
叶残阳懒怠动弹,径直张开嘴等她投喂。
林晚笑意更浓:“喊大嫂。”
“……滚。”
她嘿嘿一笑,丝毫不以为意地在他身边坐下。
叶残阳皱眉:“你这么开心做什么?”
林晚眼睛亮亮地看他,神情含笑,眼中的意味却是真诚的:“你有家人了,我当然觉得高兴。”
叶残阳哼了一声:“是高兴我和你成为一家人吧。”
“我们本来就是一家人。”
叶残阳没有反驳。
两人静静看了会星,一碟水果被吃去大半。
叶残阳今日格外沉默,林晚还当他是“遭逢巨变”的缘故。
谁想他忽然道:“我总觉得,自己做错了一件事。”
“怎么了?”林晚手一抖,签起的一块西瓜又掉了回去。
“当初,我并没依教规把老魔头烧成灰。”叶残阳道,“而是遵照他的吩咐,就地埋了。”
“所以呢?”林晚惊异莫名。
花使乘风跃上屋顶。
这在以往,是从来没有过的。
但凡教主和圣女单独说话,教中人除非必要,绝不会轻易打扰他们。
“怎么了?”叶残阳问道。
“教主可有颁布调令,让三使携教众前来关中?”
第19章 摘下那朵高岭之花(十一)
三年之前。
吞日老魔老得像一张被抽干血肉的人皮,干枯的发须好似虬结的树根。
他躺在床上呼哧叨气,已是出气多进气少了。
百里残阳双目赤红,已经守了三日三夜,老魔头就是不断气。
铁钩子似的手紧紧抓住少年人的手,两相对比,一者油尽灯枯,另外一个则若朝阳初升。
“交待你的事……可都、记住了?”老魔头嗓音嘶哑,一对眼珠子爆突出来,布满血丝。
百里残阳不耐烦地擦一把眼睛:“知道了,你都说了八百回,本座想忘记都难。”
“混、账!”吞日老魔拼着老命骂道,“本座仍在……你,如何敢称本座……”
“马上就不在了。”
“你……”吞日老魔还想要骂人,刚说一个字就瞪直了眼睛,不动弹了。
“死了?”百里残阳问。
吞日老魔左右移了移眼珠。
“那你说说,为什么不要火化?”
吞日老魔浑浊的老眼里涌出泪水,咬牙一个字一个字往外迸:“本、座、怕、痛。”
然后彻底嗝了屁。
百里残阳替他抚上死不瞑目的眼,憋了半晌,硬是憋得眼睛、鼻尖一片通红,才强忍着没有掉下泪。
他不动声色地深吐一口气,对早候在纱帐后的人说:“有事么?”
纱帐后走出来的女孩子,瞧着至多及笄,脸上神情却十分老成,清秀的模样颇有些淡雅若仙的意味,与这邪教氛围十分不搭调。
她仿若未见榻上挺尸的老魔,只行礼道:“教主,有客求见。”
“客?”百里残阳神色不善地盯着她,“我拜日神教何时还有客上门?劳你月使亲自引见?”
“教主息怒。”月使回道,“那人……自称是您的母亲。”
百里残阳足足晾了那人三日。
期间他果然随意寻个地,把老魔头埋了,对旁人说是一把火烧了。
三天后的傍晚,他听说那人还没走,这才打定主意去瞧瞧究竟是谁那么不知死活。
结果只瞧见了那人离去的背影。
那女人的打扮十分奇特,看穿着既不像中原人,也不是西域人,而有些像是苗疆那边的。
就这样……不见也好。
百里残阳嗤之以鼻。
谁想那女人临走还要放个屁,留下了一堆锦盒,说是自己赠他的心意。
百里残阳本是想命人拿出去扔的,鬼使神差却一一打开了,然后盯着看了半晌。
续命蛊、情丝蛊、缔命蛊。
神特么心意是一堆虫。
只有最后一个盒子中,躺了支小巧盈透的竹笛,显见不是寻常物,才让他的眉心舒展一些。
但他到底捧着那一堆虫,眼神倏地一亮,当夜就去掘了吞日老魔的尸,快天亮时才埋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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