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妃只道:“你晓得他们做什么,又能有什么意思?”
且说那晚的事,从园子里传到宫里,都是说太子和四阿哥贪玩半夜去钓鱼,胤禛随口应急的一句话,传着传着竟成真了,加之皇帝突然让四阿哥陪太子念书,外头的人都觉得,是因为太子在兄弟之中与四阿哥合得来,于是这钓鱼的事听着也像是真的,虽然太子不小了,可十五六岁也是贪玩的时候。
话传到宫里,惠妃惊讶之余,更多的心思还是在另一件事上,燕竹已经失踪两天,她派人去问明珠,明珠表示不曾召唤过燕竹,如此一来,燕竹真是凭空消失了似的,而惠妃听说梁公公曾经秘密回宫一趟,心里就十足的不安。
这天夜里,连着两天没睡踏实的惠妃好容易因为疲倦入眠,竟被尖叫声从梦中惊醒,外头乱糟糟地不知多少人在奔跑,等宫女们点了蜡烛进来,一人跪在榻下说:“娘娘不好了,燕竹姑姑死了。”
“死了?”这一瞬惠妃醒得透透的了,胡乱裹上棉衣大氅扶着宫女就匆匆出来,外头清冷的空气更叫她浑身一紧,隐隐看到门前躺着一个人,身旁宫女拉着说,“娘娘就在这儿看吧,不能再靠近了,燕竹姑姑浑身都是伤,吓死人了。”
“浑身是伤?”惠妃惊愕不已,脑海里翻转可能发生的一切事,她好像明白梁公公为什么秘密回宫。
有胆子大的小太监跑过来禀告主子说:“刚才有人敲门,奴才还以为什么事儿,一开门不见人影,就地上扔了个大麻袋,一打开看到是燕竹姑姑,奴才吓得魂都没了。再仔细看,人早就被勒死的,身上还有像是鞭子抽的伤痕,衣裳都烂了,可那些伤口没烂,瞧着像是冻过的。”
惠妃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弯腰就把睡前吃的药全吐了,众人七手八脚把她抬回去,她缓过神后吩咐:“该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报到敬事房去,说燕竹急病bào毙。”
底下宫女太监也都没主意,主子怎么说就怎么做,连夜将燕竹的尸体处理掉。昔日在长chūn宫里作威作福的大宫女,就这么莫名其妙死了,长chūn宫里许多人原是宝云的,这下都出了口恶气似的,而那些曾跟着燕竹欺负人的,则担心会不会是宝云将来再回来做掌事宫女,那他们之前落井下石那些事,可足够算账。
为此宫女太监都无心办差,惠妃又因被惊吓病倒没jīng力管束,一时闹得人心惶惶,长chūn宫里很不安分。许多留在宫里的宫嫔们,也不晓得长chūn宫怎么一夜之间,突然变得死气沉沉。
大阿哥听闻母亲病倒,进宫探望,问起缘故时,惠妃担心儿子和皇帝好容易建立起来的信任被破坏,硬是不说燕竹的死因,更派人叮嘱明珠,不要轻易挑唆他们父子关系,虽然将来若走到争大位的那一步早晚父子反目,可也绝不是现在。
但大阿哥不是小孩子了,他也会想法儿打听宫里宫外的事,知道燕竹死得莫名其妙,心里有了谱,回家与妻子说时,福晋便提醒他:“叫我看,你是给皇上办差的,你就该听皇上的,长chūn宫里的事是后宫的事,你都离宫了,就不该再cha手,额娘在宫里二十几年了,她自己能想明白。你若非要跟着后宫搅和,能有咱们什么好?”
大阿哥知道妻子于公于私都不会向着他母亲,但这番话的确有道理,眼下他一门心思要上战场,去看看外头更广阔的世界,就绝不能跟着母亲瞎搅和宫里的事,便听了妻子的话,在皇帝面前只字不提,依旧安安分分地办差。
而长chūn宫里死了个大宫女的事,三四天后也传进园子里,宝云跟着八阿哥来畅chūn园,随他与五阿哥七阿哥一道住在观德轩,没有了长chūn宫的压抑,宝云这些日子每天脸上都笑呵呵的,可今天做着针线活,底下畅chūn园的小宫女听说长chūn宫的大宫女死了,都来问宝云怎么回事,宝云还不敢信,再找人打听后,才知道是真的。
傍晚阿哥们散了课,兄弟们一道去凝chūn堂给太后请安,吃了点心才回来,八阿哥一进门就跑来找宝云,拉着她轻声说:“我在皇祖母那儿听到,燕竹死了。”
宝云给他换衣裳,点头道:“奴婢也是今天才听说的,说是急病死的,怪吓人的。不过死了就死了,八阿哥别多想。”
胤禩却认真地说:“我想跟皇祖母说,让你再做长chūn宫的掌事宫女,皇祖母若答应,就成了。不然死了个燕竹,再来个别的什么人,一样还要欺负你。”
宝云心里暖暖的,可她更明白这是不可能的事,好生劝说:“奴婢跟着八阿哥,不会被人欺负,您放心就是了。可掌事宫女做不得,那样子您和惠妃娘娘就尴尬了,您还是听奴婢的话,好好和娘娘做母子。”
此时却听九阿哥在门前嚷嚷,随即就见人跑进来,小家伙满面不服气,见了八阿哥就说:“八哥跟我去我额娘那儿用晚膳吧,额娘请哥哥们一道去,五哥竟然不肯去,他太过分了。”
宝云给八阿哥递了眼色,胤禩会意,应道:“我换了衣裳就来,五哥刚才在凝chūn堂吃多了点心,大概噎着了,你别怪他。”
九阿哥却喋喋不休,说他五哥一点都不孝,他是小孩子自然想不到大人之间关系的尴尬,可宝云不得不私下叮嘱八阿哥:“宫里人都不管五阿哥,宜妃娘娘也不敢说,就是因为顾念太后的感受,您听九阿哥念叨几句就是了,别多cha嘴。”
八阿哥慧心善悟,最懂这些人qíng冷暖,在他看来,五阿哥对宜妃的无qíng,和自己亲娘对自己的无qíng是一样的,拗不过来的事,谁也无法改变。
这一晚阿哥们都在宜妃屋子里用膳,本是因盛京郭络罗家给娘娘送来时鲜,不多不少拿来送人分不均,自己留着吃又太多,便在桃红的建议下请孩子们来聚聚,阿哥公主都请了,只有五阿哥没到,宜妃脸上自然不好看。但意外的是皇帝半当中来了,笑悠悠说他也嘴馋来尝个鲜,这叫宜妃喜出望外,一并连儿子“忤逆”的事也不计较。
这边热热闹闹,园子各处便显得更加安静,岚琪夜里吃了药在屋子里扶着环chūn的手慢慢走着,自从玄烨把她抱起来后,她每天都会起身走一走,但大多时候还是遵医嘱躺着静养,这会儿走了两圈就累了,坐下喘息道:“这样躺下去,元气都耗光了,等再过几天,每天至少起来走三四回才好。”
说话时,门外宫女来禀告,说宜妃娘娘那儿散了,十三阿哥和十四阿哥因为睡着了被宜妃留在她那儿,环chūn不乐意说:“吃个饭而已,怎么就留下了?”
外头应道:“是万岁爷的意思,皇上今晚也在宜妃娘娘那儿。”
岚琪不至于那么小气,刚想让环chūn算了,却听外头有人说:“四阿哥,这么晚您怎么来了?”
☆、480宜妃示好(还有更新
儿子挨打之后,隔了两天就被他父亲勒令恢复课业,那几天也不知道他怎么坐得住的,但儿子不来瑞景轩,她也不派人去过问,一晃这些日子过去,今天还是他头一回来。
环chūn紧张得什么似的,迎到门前去,见四阿哥进来,垂首福了福身子,胤禛也有些尴尬,轻声问:“额娘还没歇下吗?”
再进门,见母亲正缓缓要躺下,赶紧上来搀扶一把,爬上chuáng榻拿大枕头给她垫着,却被母亲嫌弃:“一身油烟炭火的气息,就往我chuáng上钻?”
他憨然一笑,立在一旁道:“今晚的ròu很好吃,宜妃娘娘在院子里架了炭炉,我们自己烤着吃。”
“有ròu吃有的玩,跑得可真殷勤,是不是觉得说不过去了,才来我这儿应个景?”岚琪没好气地说着,却拉了儿子的手摸摸凉不凉,又喊环chūn去拿山楂丸来给儿子消食,关切地问着,“吃多了没有,别顶着夜里再不舒服,温宪有没有多吃?”
胤禛则往母亲身边一坐,不急着回答这些,而是垂着脸说:“额娘你不怪我了?”
“可不许有下回了。”岚琪拍拍儿子的脑袋,“丢不丢脸呐,这么大了还叫我打你。”
“额娘不要生气。”胤禛嘀咕着,偷偷看了眼母亲,问,“您不问为什么了吗?”
岚琪笑道:“你都疼得发抖了还不肯说,额娘再bī你,就该伤着你的心了。你长大了,是有些事可以藏在心里,可是呀,你几时弄不明白了,再来问我也不迟,没什么事儿不能和我商量的,只看你愿不愿意。记着了?”
胤禛点头,岚琪又道:“这几天在无逸斋可好,有没有给太子添麻烦,你们相处得来吗?”
“无逸斋就是读书的地方,很不一样。”胤禛略高兴,不知他高兴什么,“我和二哥说好了,咱们不想别的事,就好好念书。”
此时环chūn折回来,手里捧了jīng致瓷盒,打开里头是十来颗山楂丸,捧在胤禛眼前,温和地说:“四阿哥吃两丸,ròu吃多了不好消化。”
四阿哥皱眉头,大抵是怕吃药,岚琪哄他:“酸甜的很好吃,你妹妹吃多了自己追着要吃这丸药,她都能吃得,你怕什么?”
胤禛硬着头皮拿起一颗略咬了些,果然酸甜入口,便慡快地嚼下两粒,又让环chūn给他包好带回去,岚琪则嘱咐:“太子的饮食都有规矩,你跟着太子就好,不要随便拿东西给他吃。”
四阿哥认真地听着,半晌道:“额娘放心,您说得我都懂,太子和我们的区别我也明白,只是能在无逸斋念书我很高兴,兄弟们常说太子和我们学得不一样,我现在才算明白了。”
“胤禛,太子是储君。”岚琪眼含深意地看着儿子,冷静地说,“你不能太得意,那些本不该你学。”
胤禛道:“我明白,这话我只对额娘说而已,对着三哥他们绝不会说这里头的不一样,对太子更不会说,我静静地念我的书就好。”
岚琪欣慰:“若是十三十四将来也如你这般聪明懂事,额娘就省心了。”
提起两个弟弟,胤禛说是因为他们玩累了在宜妃娘娘那儿睡着了,皇阿玛说天冷抱来抱去不好,让留一晚,还说皇阿玛今晚特别温和,跟他们一道围着火炉烤ròu,说的都是有趣的事,兄弟几个从没觉得阿玛如此可亲,不过温宪最霸道,坐在皇阿玛腿上谁也不让。
听儿子口中说的都是天伦之乐,岚琪觉得宜妃算是做了件不错的事,平日里皇帝总是高高在上,又忙碌无暇分心给孩子们,一旦要和儿子们说话了,就是问功课或教训道理,父子qíng分父女qíng分都隔着一层什么,今晚他们这样聚一聚闹一闹,玄烨自己也一定高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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