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接着,便跟母亲提到刚刚在机场遇到了陶骧。
杜氏沉默了好一会儿,才说:“难怪呢……陶家的老七,你既是见过了,觉得怎样?”
之忱沉吟。
“小十这么一来,陶家老七好不好的,倒还在其次。”之畋低声说。屋子里就他们母子三人,都不是外人,之畋也就有话直说了。
杜氏瞪了之畋一眼,说:“这话怎么讲?”
“母亲,要是陶家老七听说了这事儿,要求退婚,咱们不也就可以顺水推舟了嘛?管他是什么好人歹人呢?听您对陶家老七的描摹,要您打心眼儿里说不赞成这门婚事,有些个难;要您狠下心来逼小十嫁过去,更有些个难——您这点儿心思,我还不知道吗?”之畋说着,看着杜氏,笑了。
“究竟是怎么回事?”之忱低声问。
“正是三岁没娘,说起来话长——你刚到家,先歇歇。容我慢慢儿和你说。”杜氏说。
他们母子正说着话,就听外面有人来报,说老爷回府了。
之忱听到,站了起来,出去见父亲。
此时程世运乘的车刚刚进了院中。
程之慎跟在父亲身旁一天了,已头晕目眩。他刚掏出手帕来擦汗,就看到父亲瞅了他一眼——那眼神中分明就是深沉的恨铁不成钢的意思,他只好稍稍偏了头。但照旧擦汗、还擦的一丝不苟。心里知道这一整天,自己是把父亲气了个狠的。可是本来么,去银行学习也好、上班也罢,包括拜师,也不过是多了几个人里外的将他看的死死的。他何曾受过这样的约束呢!
车子晃了两晃,停下来。
程世运握着文明棍都坐不稳当了。之慎忙伸手扶了父亲。
“父亲您当心……宽叔你怎么开车的?”之慎皱了眉。
司机宽叔说:“这段路今夏几场暴雨给冲的,卵石都不匀了。车子开过来费劲。”
“不是刚修过的嘛?父亲,过些天,还是让人把这里再铺一铺吧,换成西门汀的也好。省得您进进出出的不方便。”之慎说着看了父亲。
程世运看着小儿子,听着这话,心里倒有些异样的感觉。也不知道为什么这会儿看着之慎那白净的面皮、俊美的模样、又带着点儿疲劳和不耐烦的赌气样子,原本想批评之慎胡乱支招儿,竟不想说话了。
“父亲。”之慎见父亲这会子心绪不错,小声说,“父亲,您看我……能不能……”
“先跟着罗经理实习三个月,从柜台开始做。最多三年,我要看到你能独当一面。”程世运说。
程之慎听了父亲这话,心里忽然间就像藏着二十五只耗子似的,百爪挠心。
有人来给开了车门。
之慎一看是程大福,叫了声:“福叔。”
“九少爷,今儿也辛苦了一日。”程大福微笑。他对车里的程世运道:“老爷,三少爷回来了。”
程世运还没说什么,之慎就先叫起来,一叠声儿地问道:“三哥回来了?三哥什么时候回来的?人呢?在哪儿?”真是转瞬便将刚才那稳重丢了个一干二净。
程大福微笑着回答:“三少爷也是刚刚进门。是段二爷亲自送回来的,现正在太太那里呢。”
程世运这才下车来。
听到三子之忱回到家里的消息,他也没有特别的表示。
程之慎却道:“太好了,三哥回来太好了!”他一眼看到父亲面沉似水,声音就低了下去,“三哥回来就好。”
程世运瞅了之慎一眼,似是知道之慎为什么一再的重复这句话。
之慎微笑着,紧跟在父亲身后往内宅走。
他是真觉得三哥回来的恰是时候……
此时天色已有些暗,只见迎面走来了一个高大的青年人,小碎步上了台阶,走路轻捷有力,带着一股那特有的雷厉风行之感……隔了不远,他站住,沉稳的对着程世运叫了声“父亲”。
程世运拄着文明棍,站定了,看着面带风尘仆仆之色的长子,缓缓的点了点头。
“父亲,我回来了。”程之忱说。
“三哥。”程之慎叫的轻快,带着一股子莫名的喜悦。
之忱对他点头,“九弟。”
程世运走在前头。
之慎乖乖的跟在父亲和兄长身后。待父亲进了上房,之慎趁之忱还没跟着进去,猛的一把抱住之忱,低声道:“三哥,你可回来了,想死我了!”他的大拳头擂着之忱,擂的之忱身子发出沉闷的“咚咚咚”的响声。
之忱微笑。
“三哥,你回来了就好。不然我也要再给你打电报,快劝劝爹。”之慎低声而语速极快的说。
之忱没出声,只是听。
之慎还想和他说其他的,但看到屋子里父亲在母亲身旁坐下来,大姐给父亲上了茶,父亲正在喝茶。他看着,便收了声。
之忱低声道:“晚上咱们再好好儿聊。”
“哎!”之慎答应着。看着哥哥往上房去,他一时站着没动。
之忱开门之前回头,见之慎还站在那里望着他,倒愣了一下,之慎搔了搔头皮,笑呵呵的转身走了。
之忱又站了一会儿。
廊下的过堂风吹着,有些凉意。
程之忱默然转身,进了门,他还没有站定,就听父亲开口便问道:“你这次回来,意欲何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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