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漪接过姜茶来,喝了一口更觉得舒服。
“小姐说十小姐自管在这里休息一会儿。等下他们要散了,再叫十小姐。”丹桂含着笑说道。
静漪点点头。
她环顾四周,这正房里的布置完全是西式的。东墙还有个巨大的壁炉,燃着炉火。
静漪不知不觉就走了过去。
壁炉上摆着很多相片架子,内里镶嵌的相片有单人的也有合影,其中最多的是无暇和碧全的礼服照,也是崭新的,带着喜气的。静漪逐一的看过去。后面还有碧全毕业时候的相片,戴着方帽子、穿着大袍子。她拿下来看个仔细。
原来也想过,她会有这么一天的。
有人说过她资质不够高,也许要比同学们多那么一两年,才能够从医科毕业,到那时候,她都要成为世人眼中的老姑娘了……因为成了老姑娘,再加上是个拿手术刀的,听起来更是怕人,可能会没人要……这么一来,某人就只好勉为其难了——静漪把相架放回去,擦了下眼睛。
她没有继续追寻这段记忆,因此也不知道说这话的人到底是谁。
是谁仿佛此时也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她曾经也有过这样的梦想,如今却随着时间的流逝、情势的变化,不再确定……欢快的音乐隐隐约约的传过来,还有笑声。这就越发让她觉得心里酸楚。无论如何的否认和掩饰,今日与顾鹤的相遇,在她心中激起的波澜,远比她想要控制的还要剧烈。
她又喝口热茶定定神。
看到台子的角上有两个相册,她拿了一个,打开来发现是碧全的旧照。看日期,都是两三年前拍的了。很多都是合影,绝大多数是洋人。翻到后面两页,她看到了孔远遒,也有陶骧。三个人似乎是在什么地方旅行,风景十分的美丽。其中一张陶骧的单人相片,他骑在高头大马上。对着镜头,没有笑……那时候他倒比现在要稍稍胖一些。面孔虽说棱角分明,冷峻之色却也比现在要浅的多。
静漪将相册合上,放回原位。
茶已经凉了。
她把茶杯放在一边,发了一会儿呆,才想起自己该出去了。
走出房门时一抬头恰看到陶骧从院门外进来,身后跟着的是他的近侍图虎翼。两人如出一辙的脚步有力且干脆,寒冷的冬夜里,似乎踏出来都能抖下冰屑。
“十小姐。”图虎翼在阶前站立,和静漪打招呼。
静漪只点点头。
陶骧看她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走到门边都没有发现,来不及开口提醒她,她已经撞了上去。
静漪被门便撞的眼冒金星。
此时包括丹桂在内,陶骧离她最近,都没有及时上来帮她一把。她只好自己一手拉了门上的铜环,一手扶了额头。哪知道这门合页极灵活,手一上去,便要往门槛上合拢,她正晕头转向,眼看着就要跌了,丹桂叫道:“十小姐小心!”
静漪就觉得一股力量将她硬是拉了回去,她歪歪斜斜了一会儿才站住。
将她拉住的是陶骧。
“怎么了?”屋子里无暇等人被惊动,一起出来。
这扇门一推,眼看着又要撞到静漪,陶骧眼疾手快的将静漪往自己身边一拉,丹桂也急忙扶住门,方才让她躲过去这一下。
陶骧见大家都莫名其妙的看着他们,说:“没什么。”
都看到静漪一脸的别扭样,谁也不信陶骧说的“没什么”,可谁也没立时开口就揭穿,就连丹桂和图虎翼也噤了声。
碧全笑着问陶骧:“你怎么才回来?还以为你不告而别了。”
“怎么会。不过我确是回来告辞的。”陶骧说。
碧全原本想留他,见他确有急事的样子,知道他近日繁忙,便说:“那好。静漪啊,替我送送牧之。”
无暇见静漪怔住的模样,暗暗从后面掐了碧全一下。
碧全忍着痛,笑道:“我们这会儿牌正打在兴头上……不送了啊!”他说着招呼之慎等人回去。无暇转过身来瞪他一眼,他嘻嘻笑着,在无暇耳边说了句什么。无暇无可奈何的说了句“你呀”,也就没了话。
倒是赵宗卿夫妇特为的多停了一会儿,见静漪和陶骧一起走开了,才回了房。
静漪仍不时揉着额头。这一下撞的狠,额头凸出来一条痕,火辣辣的疼。
“回去吧。”陶骧走到院门处站住,对静漪说。
静漪抬头看他。
他身上的灯光暖暖的,好像阳光明媚的日间,从大树枝杈间撒下的阳光似的。
可不知为何,她看着衣着板正、面目严肃的他,就算是他被阳光笼罩着,仍然觉得冷意森森……看着她的大眼睛眨来眨去,也不知她是不是看的清自己,陶骧说:“下个星期在奥克斯照相馆拍照。”
静漪点了点头。
两人之间忽然就出现了星星点点的白色,是雪花飘飘摇摇的落了下来。
静漪伸手去接。
雪花落在她掌心,瞬间便化了。
这是今冬的第一场雪,就这么降临了。
她忘了陶骧还没有走,静静的看着雪花往手心里扑来、化去……
“七少。”图虎翼低声。
陶骧手一抬,转身便走。
静漪回过神来,陶骧已经不见踪影了。
她又在外面站了好一会儿,雪下的大了,柳絮般飞舞着,安安稳稳地落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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