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时至子时,院子里鞭炮齐鸣。
好玩儿的丫头小子们在院子里放花炮。
符黎贞带了麒麟儿来,却只让麒麟儿在老仆肩上坐着远远地看,并不让他下地。
静漪随在陶老夫人身侧,看两位年轻些的老姑奶奶竟然童心未泯,拿了线香下去,让丫头们陪着点花炮玩,真是活泼的可以……静漪原本是有些怕鞭炮爆炸时发出的巨响,此时看着花炮满地,在寒夜里这明亮的烟火竟然带来一股别样的温馨和暖意。她看着看着,也就渐渐放下了其他的心思。
陶尔宜带着丫头从外面跑进来,高高兴兴地去跟老姑奶奶们一起放花炮。
她喜欢那种叫做“五鼠闹东京”的花炮,点燃了会有五只小老鼠从花盒子里钻出来满地乱窜,非惹的人跳跃躲避起来不可,当真是热闹非凡。谁知道她玩了几只都没事,再点一个,就有一只小老鼠不像其它的,只在原地转圈子,嗖的一下奔着檐下围观的人就来了。
静漪就看着一团耀眼的小火球冲着她蹿过来,眨眼间就到了她裙下。她急忙跳起来,裙摆仍被火焰迸出的星子沾上,身旁一列人等都惊呼,眼见就要出危险,还是陶骧快些,他扯过金萱手中拿着的祖母的大氅便往静漪裙子上扑打过去,火星子被及时扑灭。静漪的裙子上还是被烧了几个大洞。
陶夫人见静漪惊魂未定,一边安慰,一边说:“呀,老太太的大氅!”
陶骧提着手里这件狐皮大氅,被他用来扑火,底下的毛梢儿有一处糟践了。
“这怎么好……”静漪说。就在刚刚,老姑奶奶们还在说老夫人这件大氅有多难得。
陶老夫人佯装生气,说:“骧哥儿赔我两件新的。”
陶骧抖了抖大氅,照旧给祖母披在身上,还亲手将那小狐狸嘴巴捏了,咬住领口,说:“是,奶奶。可再要这样好的,就难了。”
陶夫人说:“都是老八。尔宜!”
尔宜正玩的高兴,没听到母亲喊她。
“算了,母亲,让她顽吧,难得的。”陶骧却说。
“夜深了,也该歇着了。”陶老夫人微笑着说。
陶夫人答应着,说:“老七,你们送老太太回去。”
“不用,都回吧。”陶老夫人一开口,众人依次也就散了。
尔宜和老姑奶们却约着去萝蕤堂再顽一会儿。她等着陶骧夫妇走过来,趁陶骧不备,去扯着静漪小声地说:“谢谢七嫂。”
静漪对她微微一笑,说:“该谢你七哥的。”
“谁要去谢他……”尔宜撇嘴。
“还不快走?”陶骧在前头。
尔宜一跺脚,转身跑了。
“说什么呢?”陶骧问。
“没什么。”静漪低了头。
陶骧见她唇边分明有一丝笑意,大概也猜得到,说:“这个老八。”
他们回去是乘了车。
回来刚下车,大门口遇到岑高英与马行健两人。静漪不想这会儿这两人还在这里等陶骧,料着必然是有事的,忙回避了。
鞭炮声渐渐的消弭,她在盥洗室卸妆的时候忽听得外面树枝断裂的声响。
她怔了片刻,起身去把后窗开了半扇——后院里空荡荡的。她刚要合上窗,却看到那林中有黑影掠过……她再想仔细看,那影子却也不见了。
“小姐?”秋薇见她往窗外看,“看什么,今晚又没有月。”
“红包可都给了?”静漪合上窗,问。
“嗯,都给了。”秋薇笑着说,“草珠和月儿的张妈替领了,谢了姑爷和小姐。”
静漪净面。
月儿还在养病,年后才能回来当差。
她问:“草珠呢?”
“张妈说她今儿晚上吃坏了肚子,一个劲儿的跑茅厕呢。”秋薇答道。
“嗯。”静漪接过毛巾。
“小姐你一身的马臊味。”秋薇拿起桌上的香水瓶子往静漪身上喷了两下。
静漪打了个喷嚏,说:“又作。你明知道我不喜欢这个……阿嚏!”
简直涕泗具下。
“回房休息去吧,这里不用你了。”静漪说。
秋薇笑嘻嘻地出去了。
静漪搓搓手,出去从床头柜抽屉里拿了样东西出来,戴上眼镜悄悄地下了楼。
楼下就只有陶骧书房里还亮着灯,里面还有人在说话。
静漪不想再听到些不该听的,忙转了弯往后走。廊子的尽头有一个小门,是直通往后院门的。她放慢脚步,走到门口时,回头看了看。黑漆漆的走廊里,只能看到一点微光。可她总觉得是有什么跟在她身后似的,停了停,那沉重的呼吸声并没有出现。
门被她推开,走到外面去。
后院里积雪都没有清扫。雪地里有脚印,她顺着脚印往前走。
面前倒没有别的什么,只有一棵棵梅树,再往里走,就是假山石洞,过洞穿桥,那就是另一个境界了。但是据她的观察,后院是没有门的。
“谁在哪里?”她问。
假山石洞处,的确是有个黑影。
她忽然就停了脚步。仿佛只有一层窗户纸就要捅开时,她反而觉得不妥……她刚要转身,那黑影抖抖索索地从假山石洞处移出来。
“少奶奶……”是个极细的声音。
静漪一听就知道是草珠。
还没有等她开口,草珠已经跪在她面前。身体简直缩成一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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