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胡话?”陶夫人低头,整理着她的袖子。“找他母亲吗?”
静漪望着她宽阔的袖子滚的二指宽的淡金卐字不到头的边,低声道:“是。一直在喊娘。母亲,麟儿在病中,是不是……”
陶夫人说:“不行。”
“只是见一见。他们总是母子。母子连心,母亲。”静漪说。
“麟儿没有这样的母亲。”陶夫人声音里终于透出冷酷来。
静漪握紧了手。
“让你照顾麟儿,是老太太的意思。为什么,你不是不知道。往后要你照看他的时候多了,这会子你就这样起来,可怎么向老太太交待?”
静漪坐直了,道:“母亲,我喜欢麟儿,愿意一直照顾他,可是我代替不了他的亲生母亲。”
陶夫人站了起来,静漪也要跟着起身。陶夫人摆手让她就那么坐着。
她看着陶夫人盯了自己,目光冷冽而犀利。过了好一会儿,陶夫人方转身,背对着她,抓起香炉罩子来,抓了一把檀香屑丢进去。
“并不是让你代替。如果你不能当此重任,那只好由我亲自照料了。横竖,”陶夫人从胁下抽了手帕出来,擦着手,回头看着静漪,“虽隔了这么多年,我也并不是没有带过没了娘的孩子。我照样能把孩子养的好好的。”
静漪心头一震。
“太太,七少爷回来了。”珂儿在外面禀报。
静漪从陶夫人面上立即看到一丝迅速闪过的笑容。虽然转瞬即逝,她还是觉得心头的震颤又在加剧……
“母亲。”陶骧进了门,见母亲和静漪都站着,便问:“母亲这是好些了么?”
陶夫人见到他,似甚是欣慰,说:“吃过药好多了。你可是刚刚回来,怎么就知道了?”
陶骧看了她,说:“有事情同父亲谈,听父亲说的。”他说着,让陶夫人坐了,自己却没坐,摘了军帽,接过静漪递上来的一碗冰镇酸梅汤。
静漪在他身边站着,等他把酸梅汤喝了。
陶夫人微微仰头,看着儿子和静漪。静漪不声不响地等着儿子,那目光真像是静水柔波……她轻轻一咳。
静漪收了碗,退在一旁,听着陶骧坐下来,和陶夫人说着话。似乎是见了陶骧,陶夫人格外要硬朗一些,方才她还有些病容,此时几乎已经看不出来了……尽管如此,听说嫡母还要去萱瑞堂时,陶骧硬是不许。在他的坚持下,陶夫人终于同意今晚不再出去。
陶骧看着时间,嘱咐珂儿和齐妈好好照顾陶夫人,带着静漪告辞出来。
图虎翼和秋薇在廊下站着等他们,看他们出来,忙过来。图虎翼另取了一盏灯笼来,和秋薇先下了台阶。
陶骧出来房门却不说话了,走在前头,距离静漪两三步远。
静漪默默地走在他身后。
陶骧转脸看她,朦胧的灯光下,她的面容极是柔美……他似是觉察什么,踏出院门口的时候,回头看了看,上房廊下,嫡母扶了丫头,正站在那里,眺望。
他脚下一停,静漪也跟着停下来,顺着他的目光回头望,也不禁一愣。
陶骧牵了静漪的手,回身对陶夫人微微鞠躬,看她对自己挥手,才带着静漪跨出院门。他的掌心灼热,静漪的手渐渐出汗。
她偷眼瞧他,见他板着面孔,不知在想什么,她有点担心。
不知为何,此时她看着他的样子,莫名就心疼起来……她牵了他的手,站下,轻声叫道:“牧之?”
图虎翼和秋薇似没有察觉他们两人站下了,不紧不慢地在前面走着。
灯笼一远,光就更弱了些。
静漪靠近陶骧些,仰头望着他,听他说:“想说什么就说吧,我听着呢。”
他将她再揽近些,语气是散淡的,似乎还有些无奈。
静漪鼻尖几乎蹭到他的胸口,高跟鞋踩在他脚上,她忙扶了他的手臂,想退开些,他却不在乎地依旧这样同她面对面站着。
她怔了好一会儿似的,说:“任大夫今天来找我了,向我打听消息。”
陶骧点头,等她说下去。
静漪吸着气,说:“我回绝了她。”
陶骧低声问道:“心里难过?”
“嗯。”静漪承认。
陶骧抬手,抚了抚她的头发,说:“这不是你的错。”
“我知道我不该问。可是我看着麟儿……”静漪吸着气,把陶骧身上的味道,吸进了鼻腔。虽是夜了,还是热,他身上也热烘烘的。“牧之,麟儿有一天会长大……”
静漪哽住。她想想麒麟儿的那张小脸,口口声声地喊着娘……
“我们谁也替代不了的。”她声音低低的,似是叹息。
“静漪,大哥会处理的。”陶骧冷静地说,“人,已经在他手上,要怎么办,都随他。他只是身残,并非头脑不清醒。”
静漪听着陶骧冷冰冰的声音,背上的起栗。
她想从陶骧手中抽出手来,陶骧紧握着不放。
“听明白了?”陶骧问。静漪的反应倒是在他意料之中。
静漪使劲儿抽手,终于成功。
静静地,两人在暗暗的夜色笼罩之下的巷子里对立着,空气里有股紧张。
“你也是这么回复她的?”静漪喉咙发紧。
陶骧下巴抽紧。
静漪见他不响,转身就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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