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警察看他,说:“上峰有指示,最近乱党猖獗,过往人等不管是谁,都要盘查清楚。”
张伯冷笑一声,说:“那是。您尽管盘查。”
张伯看看前头,这关卡显然是临时设置的,人并不多。不过荷枪实弹的大兵在一旁镇着,瞅上去也颇为唬人。
设卡的警察互相看看,都晓得宰相家奴七品官,拦下是拦下,惹也是惹不起的。他们把证件还给张伯,匆匆地看了看车内,挥手让他过去。张伯倒顺口问了问:“没完没了地盘查,这又是查什么?”
一个警察皱着眉说:“问那么多做什么?还不快些走。”
另一位口快,便说:“这皮货店就是家走私药品的窝藏点……”
“这也值当动这么大阵仗,打仗怎么不见你们去?”张伯哼了一声,踩油门。
秋薇在车上坐着,心里顶不舒服可也没有办法。她始终看着后面静漪那辆敞篷车——此时两名警察站在车边,弯身同她说话,样子倒也还恭敬。只是堂堂陶家七少奶奶也要被盘问,这怎么也让人看着不舒坦。无怪乎张伯对警察没好气……
“对不住,七少奶奶,职责所在,还请您多多谅解。”一警察跟静漪说。
静漪点头,说:“这个自然。只是我没随身带证件呢。”
那警察便说:“证件倒不必。请七少奶奶下车,我们查看下车内。”
静漪就说:“这个容易,我把篷降下来就是。”
她说着,便找到升降车篷的按钮。左旋右旋,车篷岿然不动。她皱着眉,有点儿不耐烦,那警察见她如此,正要开车门,便听见有人喝道:“你们在干什么?!”
“大队长!”两名警察立即立正站好。
那个子高高的大队长是从马背上跳下来的,扬着马鞭一脸的怒意,让他们退后,自己过来哈着腰对静漪道:“陶太太,得罪。”
他说着往车内一扫,静漪正看了他。他后退一步,视线放低,道:“陶太太可以走了。”
静漪慢条斯理地问:“查过了是么?”
“是。陶太太请。”大队长伸手做了个放行的手势。
静漪按着车篷,缓缓放下,看了他们一眼,说:“既然查看过了,那我就不下车了。”
“请。”大队长仍低着头。
静漪踩了油门。前方关卡已经放开,她的车子开的并不快,过了关卡才提起一点速度,超过了张伯那辆车。她只按了按喇叭,车子便风驰电掣一般开快了。张伯倒没想到,在前面岔路口原本应该向东转回家,七少奶奶却向西转了。他紧急刹车,调头去追,早已不见了那辆白色敞篷车的踪影……
静漪将车子沿着黄河边开了好久,到僻静处停了车。
她紧攥着方向盘,背上出了一层汗。
刚刚下过一场雨,黄河水势湍急。静漪听着滔滔河水声,涩声问道:“送你去哪?”
黄河边安静,只有很远处有零星几个人影。
羊皮筏子浮在水上,操着划桨的舵手很小心地令其前行。随着湍急的河水,羊皮筏子起起伏伏,看上去令人惊心。
她没有回头,而是开了车门下车。听到声响她回身,看着从车上下来的那个人——长衫因团在车后座下揉的皱了,气质还是从容不迫的,尽管刚刚藏身在那狭小的空间里,必定狼狈……他走过来,看了静漪,说:“这里就可以。多谢你。”
静漪定定地瞅着方少康,不声不响地从他身边走过去。回到车边,她站下。
方少康没有听到车子离开的动静,转过身来看时,静漪正扶着车门站立不动。她单薄的身影在空旷的野外显得尤其脆弱……她回过身来,望了他。
“孟元,”她看着他面上那块伤疤,若触电一般跳了下,“快走。”
他脚下被铁钉钉住似的,一动不动。她说的这句话当然不只是让他现在就走。他微笑了下,说:“我不会走的。”
静漪说:“我知道,你不会一个人走。但是你必须快走。”
他走近了些,看着她,温和地道:“几年没有听人这么叫我了。这名字真生……我知道你会认出我的。”
静漪看着他。
他出现在她面前的那一瞬间,她就确信他不是方少康而是戴孟元。没有人能够有他那样的眼睛,也没有他眼中那么坚定孤绝的神情。
“我不是来和你叙旧的,孟元。”她冷着脸道。
戴孟元微微一笑,面上狰狞的伤疤扭曲了下。
静漪说:“不管你是为了什么来到这儿的,都要清楚,再不离开,就没有时间了。今天不是遇到我,你恐怕已经和长荣号一起沦陷。新近被逮捕的人不少,你要当心。并不是每一个人都像你一般信念坚定。”
“我明白。但我应该相信我的同志。而且在我的工作没有完成之前,我是不会擅自离开的。”戴孟元说。
静漪点头。半分都不意外。她见过他身陷囹圄,也见过他面临险境。他都无所畏惧。
“你也许会付出更惨重的代价。”她说。
“代价再惨重也不可怕,只要能成功。这段时间,陶系不但将辖下根据地一一击破,还将余党逐出、迫其转移。从前都以为陶骧是大规模集团作战的好手,没想到游击战术也擅长。”戴孟元转身,背对着静漪。
静漪听他提起陶骧来,语气虽淡,但掩饰不住的是冷酷和讥刺。她只觉得这些刺全都扎在了她心上,可是她没有时间在这里疼痛。她说:“的确如此。不过在我看来,费玉明在城中的大搜捕才更有破坏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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