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被她的表情逗乐了。他将手里的伞举高些,问明白究竟是怎么回事,和同行的人打了个招呼,跟着她一同往车子陷落的地方走过去。
他跟保柱商量了一会儿之后离开。很快开过来三辆轿车,其中有一辆径自开过来,另外的两辆停在街对面了。先前那人从车上下来,将绳索扣在赵家的车前,系牢了之后,指挥着前面那辆车启动,瞬间,保柱开着车子,借力使力的,从泥坑里被拖了出去。
保柱再三的道谢。
那人笑着摇手,对走过来道谢的静漪微微鞠躬,说:“十小姐不谢,应该的。”
“请问先生您贵姓,府上哪里?”静漪问。她旁观这人行事已经有一会儿。他一再的称呼她十小姐,必然是有些渊源的渥。
“十小姐真的不必放在心上。”那人微笑着,看静漪的伞已经被雨淋透了,忙开了车门请她上车。说着,从自己的车上又取了两把伞来,放到静漪的车后座下方。
街对面的轿车滴滴作响,催促他们。
静漪拦住他的去路,也看了那车一眼,说:“要是你不想我跑过去问他们,就告诉我。缆”
那人为难的看着一脸认真执拗的静漪,说:“十小姐,鄙姓马,名行健。马行健。”他说着微微一笑。
这一笑令静漪觉得他更加眼熟,她脱口问道:“我们是不是在哪儿见过?”
马行健笑着摇头,他让静漪上了车,把手中的伞顺手放在了车门边,自己则在大雨中离开。
“咱们也走吧,十小姐。”保柱笑着说。
静漪见那几辆车子接连离开,才点头。她裙子湿了一大截子,皮鞋也完全湿了,冷的打哆嗦。
她坐在后座上擦着身上的水,看着脚边的这把油纸伞。金黄色的底子上,是素雅的菊花图案——这是眼下很流行的东洋伞……东洋伞……脑海里若电光石火般闪过一个念头,她猛的撩开窗帘,那里还有那几辆车子的影子!
她不禁悔的跌手跌足,道:“我得有多糊涂啊!”
保柱忙问她怎么了,听了便说:“我也留了个心眼子,把他们的车牌号都记下来了。十小姐您不是问了他的名字?有车牌号有名字,还怕找不到人么?再说,就算是一辆车一辆车的查,也好查的很。全北平城才能有多少梅赛德斯车呢?他们一开就是三辆,还都是新的。”
静漪听了,这才安心些。
总不能连着两次,都错过了救命恩人……她想了想,这就是了,她总不会无缘无故的觉得哪个人眼熟。那个身材高高的西装男子,应该就是那日救她的男子了。能再遇到他,也许是冥冥中注定的,该着让她有机会谢谢人家。只是那人……
“阿嚏”……静漪连续打了三四个喷嚏,狼狈的翻着手袋找帕子,找不到。想起来是探视戴孟元的时候,见他腕上的伤口渗血,拿给他包扎了。她顿时心里一阵抽痛……
“七少,十小姐别是根本没认出我们来吧?真够可以的,咱这几个大活人轮番儿的在她面前走了好几遭呢……按说不能够哇,认不出咱们来有可能,马哥还跑前跑后的呢。”图虎翼回头看着那距离越来越远,远到再也看不见了的车子,抓抓头顶,又说:“邪门儿了哎,还有见过七少您认不出来的。想是当日吓慌了吧?”
陶骧头都没有抬,说:“闭嘴。”
坐在陶骧身边的陶驷听七弟闷声闷气的吐出这两个字来,似笑非笑的说:“还别说,程家的这位十小姐,有点儿意思。”
陶骧斜了二哥一眼。
“一般的女子,今儿不吓晕过去就不错。她还敢冲上去要救人。”陶驷忍不住要笑。
“就是呢就是呢。二爷,您还不知道呢,那日街上那么乱,又是贼又是兵的,十小姐……”图虎翼转过身来拍着车座,说起来脸上放光。
陶骧抬脚踹了下车前座。
图虎翼立马儿缩了回去,坐在那里不出声了。
陶驷继续说:“像你这样的人,总是要求一个新女性的。人你也见过了。程十小姐倒真称得上是新女性的典范。且在我看来,北平的名门闺秀里,品貌能与她比肩的甚少。论家世,程家和咱们家不相上下,是不新也不旧的人家。这样的人儿,你若是再不满意,我倒不知道你究竟不满意些什么了?”
陶骧换了个姿势坐。
陶驷拍了下他的膝,说:“若你是因了那些传闻,那大可不必。”
“那果真是传闻?”陶骧问。
陶驷笑了笑,又拍拍他的膝。这回,重了些,说:“如果不是,那就更不用担心了。”他说着,将手帕包着的一个东西递到陶骧面前。
陶骧不接,陶驷就塞到他手里。
隔着手帕也看出来这正是程静漪给马夫的那只镯子。陶骧也知道,那另一只,碎在了暴乱那日的街头。
“我拿五百块换回来的。身上就这么多了,好在你给的也不少。马夫虽不识货,也不能欺他太过。我是不能让咱陶家的东西,流落到杂人手里去。”陶驷笑了。陶骧看他一眼,将镯子依旧还给他。陶驷也学他的样子,不接,说:“我给你说说这东西的来历,你再琢磨下到底是收着还是不收着。这镯子本是一对。如今只有这一个,就是这孤品,不怕换不来他庆王府小半个花园子。价值么,不提也罢。就是一个大子儿不值,也是母亲给程家的定亲信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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