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乖乖听你母亲的话,就什么都好。”程世运说着就要转身往里走。
“哎呀舅舅,连您都这样,我们都不用活了!”无垢摊开手,不依的说。
“你少出去跳舞听戏也就是了——去你舅母那里吧。”程世运说着,清了清喉咙,迈步子进了二门,朝东边廊子拐了过去。
无垢对着他的背影大声说:“好的,舅舅!”待她眼瞅着程世运进了东跨院,拍了拍胸口,对静漪做了个鬼脸儿,“妥了!舅舅今儿大概是挺高兴。喂喂,你怎么了?”
静漪摇摇头。
她比无垢更了解父亲。父亲刚刚虽说对无垢和颜悦色,但眼睛里一丝笑意也无。这通常意味着,若不是他正在为什么事情烦心,就是确实忙的不可开交——她想着,假如无垢之前和她说的那些事情确实……那么这也许意味着,至少她的事情,父亲根本没空上心吧?
她想到这里,竟然觉得轻松了好些,像这经过了一场暴雨的天空,晴光暂时驱散了阴雨——她穿过天井时仰头看,明净的天空,一碧如洗……“真美。”她叹道。
“要不怎么说,雨过天青色,极好看呢。瞅着就让人心里痛快。”无垢也仰头看。
静漪看看她,说:“二表姐,谢谢你。”
无垢笑笑,并不表示什么,倒远远的对着守在杜氏房门外的丫头婆子们努了努嘴,见她们中有人进去通报了,才笑着说:“折腾这一头晌,我倒真饿了。俱乐部里什么都好,茶点还是不如家里的,难为他们都吃的下……什么时候妇女也有了选举权,可以参政议政,堂而皇之的参加这种男人游戏,俱乐部里的茶点大约也就好吃了。”
静漪听了,说:“不会太久的。”
“你也这么想,是吧?英国、美国的女性已经有了选举权,我们的女性却还在为婚姻自主努力。更有甚者,许多女性,还在裹小脚!裹着小脚还要种地、劳作……我们同外国的差距,何止百年!”
静漪抿了唇。
无垢说:“好在希望总是有的。西谚云:摇动摇篮的手,摇动世界。我们一双手,可以影响很多。”她说着,将双手合起来又打开,“也许这双手中,会诞生一个女总统?哪怕只是一个好母亲呢,你说呢?”
静漪将她的手拉住,轻叹:“孔大哥一定不知道,你的野心竟然不止于他。”
无垢笑声响脆,道:“他怎会不知?他爱我,不止爱我的肉身,还爱我的灵魂、我的思想。”
她声音极低,只说给静漪听。
静漪听在耳中,顿觉忽然之间有种耳热而心跳的感觉。不禁·看着无垢。
无垢是个热情似火的女子,火里来,火里去的,这让她既欣赏,又羡慕。
她呆了片刻,忽然想起来,对无垢说:“你知道先前帮我们把车拉出来的人是谁?就是那日在街上救我们的人。只可惜当时我没能认出来。多亏有保柱,他记下来车号了。有车号就好说,一定能找得到他……”
无垢大为意外。好一会儿,她笑笑,说:“也不知道是谁还跟我们急,说北平城这么大,偏偏能再遇上?这回怎么样?”
“你就别笑我了。”静漪说着,有些不好意思,又问道:“你就不想知道这人是谁?”
“不着急。你先去换换衣服吧。”无垢指着静漪身上。
“等一下吧。不怕的。”静漪说着,对等着她的秋薇指了指自己身上,秋薇会意,接过静漪手上的书,先离开了。她见无垢若有所思,问道:“真不着急找到他?”她从上次,就发现无垢和无暇在提到这事的时候便有些闪烁其词。此时她越发印证了自己的看法。
无垢看着她,笑笑,说:“真不着急。”
“为什么?”静漪追问。
“三小姐、十小姐回来了。”上房门前的丫头叫道。
“这事儿晚点儿再说。”无垢说着,按了按静漪的手。
静漪只好跟在无垢身后进了杜氏的屋子。无垢一进门就叽叽嘎嘎的和杜氏、宛帔以及一同到上房来用午餐的三太太、四太太打招呼去了。一时之间,杜氏又叫人传菜,又要和无垢说这半晌大雨、外面的情形,上房里热闹极了。
静漪安静的走过去,一一跟上房里的各位行过礼,坐在下手,听着无垢宛若巧嘴八哥似的周·旋在几位太太中间,让她们笑语连连。这当中当然还有之鸾和之凤,她们一向也是拿无垢当偶像的。
“十小姐你这是怎么了?瞧你裙子上,沾了二尺的泥。不是说去选书,难道去摔跤了?”三太太忽然说。
静漪正拿了一杯茶在手里,跟着三太太的目光也低头看了下自己的衣裙和鞋袜。好像她自己也是刚刚发现似的,仔细看着那些泥点子。
“真少见十小姐这样子。二太太爱干净是出了奇的。连老爷也说,二太太那里,常常纤尘不染,地上怕是连根头发都没有的。我听说,二太太让人用胶泥沾地上扫不起来的头发啊什么的,是真的吧?”四太太笑着问。见宛帔点头,又说:“你可真得耐心烦儿。”她说着,也看着静漪。
静漪从容的说:“刚才外面雨太大了。”
“三小姐就好好儿的呢。你倒好像走了很远的路似的。”三太太笑着说。
静漪看了看无垢身上,象牙白色的衣裳,的确出去什么样、回来还是什么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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