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倦了,说还想多睡会儿。告诉他把门关好,就那么翻身睡着了……安稳踏实地仿佛这是一个最寻常不过的早晨。
他有点惆怅。
可是随即又微笑了。
这样的静漪,让他放心。
“司令。”路四海见他只管望了楼上的窗子出神,小声提醒他。马上就到司令部开会的时间了。
“你小子。”陶骧嘟哝着。
路四海莫名其妙地看着他。
陶骧不说什么,低头上了车……
静漪在纱帘后望着陶骧的车队离去,背转身去,倚在墙上。
陶骧出去时将台灯关了……他既想让她睡个好觉,也不想让她看他离开时的背影。
她爬上床去,躺了一会儿。睡是根本睡不着了,她在犹豫是要继续躺着,还是起来。她想去看看女儿……遂心应该在她的房间里呢。可她全身酸软,刚刚下地站了那么一会儿,腿酥的简直整个人要倒下去……她听到轻轻的两下敲门声,说了声进来,顺手将台灯扭亮了。片刻之后门一开,她看到了遂心。
穿着粉色袍子的遂心,抱着陶骧刚刚给她带回来的绒布兔子,毛茸茸的小脑袋先钻进来,望着静漪笑。
静漪翻身坐起,靠在床头看着遂心。
遂心眨着眼睛,问:“我可以进来吗,妈妈?”
静漪嗯了一声,等她爬上床来,拉着她一同钻回被窝里。
“有爸爸身上的烟味。”遂心缩在静漪怀里,嗅了嗅。
静漪摸着遂心的额发,又嗯了一声。
提醒他少喝咖啡,却忘了吸烟更有害健康。
“爸爸什么时候再回来?”遂心问,“爸爸非要我答应跟妈妈一起走。那我们去美国之前,还能见到他吗?他会来送我们上船吗?”
静漪点着头,说:“会的。”
“可是妈妈,”遂心抬眼望着她。静漪被这清澈见底的眼神注视着,心就像被一下一下在抽打似的疼痛。遂心轻声地问:“可是妈妈,我们一定要离开爸爸、离开中国吗?”
静漪吻了下遂心的额头,将她搂在怀里。
被子里很温暖,遂心柔软的小身子在她怀里,枕头上有陶骧留下来的淡淡的味道……她在这里,和她的女儿在一起,可是她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女儿这个问题。
“妈妈,我们能不走吗?”遂心又问。
静漪搂她搂的更紧。
“爸爸说要我听你的话。我听你的。可是我要告诉妈妈,我不想离开妈妈,也不想离开爸爸。”遂心轻声细语,慢慢地说。
静漪亲了亲遂心。
她也轻声说:“那我们就不离开爸爸。我们一家人,在一起。”
陶骧从战区协同作战会场出来,路四海提醒他说还有点时间,要不要回家去看望下老太太?老太太这就要跟大小姐走了。
陶骧签完了手上最后一份电报稿,说:“好。”
他母亲在他再三催促下,才勉强同意随长姐回南洋。只是原定的行程有变,还要再耽搁两日才能走。
遂心和静漪此时已在去纽约的船上。她们母女是昨日启程的。他们有约在先,他不去送她们。静漪也不让他去送,说遂心看到他会哭的厉害,本来遂心答应走就十分不情愿……他同意了。当然他也实在是脱不开身去送她们。不过即便能去,他也是不去的好。
他这几日忙的很,竟然都没有想起她们母女二人。
路四海看看他,他拧上钢笔帽,说:“你开车,不要惊动太多人。我们快去快回。”
他上车打了个小盹儿就到了家门口。
门房开大门,车子就一路往里开。十几分钟的路上他似看过了无数的繁华……
车一停路四海赶紧给他开车门,他下来走了两步,忽觉诧异。他边走边看,皱了眉。虽然进门一个家仆没见着,却丝毫不觉院中冷清,隐约还听到一声犬吠,由远及近。
陶骧想想可能是错觉——这里除了留几个人看家,余下的或跟随母亲和长姐去南洋,或由郭忠带着回兰州,或随静漪走。而静漪是连白狮和雪球都要一起带走的……他本想着回来会看到大门紧闭、家中冷清的样子,没想到与往常一样,庭院甚至更加的美好贞静。那香樟树下的秋千,红丝绒缠着,他穿着洁白裙子的小女儿……他停下脚步,特地看了眼秋千。
当然他的小女儿此时是不会在这里的了。
路四海跟着他,也默不作声。
陶骧交代他几句,转身进门。进了门就更诧异些。
老家仆还在,像往常一样叫他七爷、跟他说老太太还没起呢,要准备早点,七爷吃什么……
陶骧有种错觉,似乎他连日来准备打仗的那个世界是虚幻的。在这里,仿佛有种与世隔绝的温暖和安定。
他说:“我上去看看老太太。”
楼下客厅里的花瓶中,都插着新鲜的栀子花。这熟悉的花香在冬日的早晨,被略带暖意的阳光照着,香气氤氲开来,就像这里的女主人,从来都没离开过,她还在打理着这个家……他边上楼,边看着楼下空荡荡的客厅,脚下顿了顿,因为听到一声清脆的琴音。
他站下。
他需要仔细辨认琴音的来源——他曾经无数次的站在这里,俯视这金碧辉煌的大厅,眼前是衣香鬓影、歌舞升平……翩翩丽影中有那么一抹最为娇美的,是他的静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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