遂心看了祖母,等她示意,才跑出去看看是谁来了——门厅里站着两个穿着暗色长衫的男子,遂心并不认得,但是她看到妈妈正在和他们说话,妈妈很严肃……她妈妈有时候是很严肃的,严肃的让人有点害怕。于是遂心远远地站着……
张妈站在静漪身后,发觉遂心出来了,回身要领她走开,遂心摇头。
等那两个男子出门,静漪转身。她看到遂心,微微一笑,将披肩交给张妈,让遂心过来。
遂心看到她的神色,问道:“妈妈要出门吗?”
静漪点点头,说:“医院里有急事,我得回去看看的。”
遂心乖巧地点头,又问道:“妈妈我能陪您去吗?”
“今晚不行。时间太晚了,再说妈妈会很忙,顾不得你。你在家陪着奶奶,好么?”静漪说着,看到陶夫人也出来了,“母亲,我得马上回医院去。晚上兴许回不来。我会打电`话的。您不要担心。”
陶夫人知道静漪常常是这样的,不然她何苦带着遂心和仆佣来挤到静漪这小公馆来呢。她点点头,说:“你放心去。家里有我。”
静漪没有来得及换衣服,只拎了她的皮包,便出门上了车。
想想还是有些不放心,临走再嘱咐管家几句,才放心地走了。
车子开出去没有多远,司机就说那辆车子又跟上来了。过了一会儿,又说还有一辆车子。
静漪笑了笑,说:“这阵仗,前面再加一辆前导车,不晓得的还以为是元首出行呢……横竖他们也不打扰咱们,随他们去吧。”
司机原有点紧张,见她这么说,微笑道:“程先生您胆子真大。虽说不知这些人是什么来路,料着也不是善茬儿呢。”
静漪微微一笑。
胆子不大又待怎样呢?不能改变任何事实。她首先得坚强……她伸了伸腿脚。刚刚在家中幸而小睡了一会儿,总归是恢复了些精神的。
车子开到了住院部大楼前停下。已经到了关门的时间,病房虽然都还没有熄灯,也已经都沉寂下来,少见人走动。静漪进了大楼之后,直奔了自己的办公室。在办公室里换了医生袍,稍等了一会儿,便走了出去。她没有将办公室内的灯熄掉。她下了楼,留神看看四周并没有什么人,悄悄从后楼梯出去,没走几步,看到前面就闪出几个人影来,其中一人叫了一声程院长。
这是她的秘书梅艳春的声音。
“是我。”静漪加快脚步走过去,果然是梅艳春在前面等着她,“怎么样了?”
“情况不太好。罗兰德医生和施耐德医生已经开始给他们动手术。还有一位重伤的,已经在做术前准备,孟医生正在赶过来,应该很快就到的。”小梅边走边向静漪汇报。走到一扇门边,守在暗处的守卫过来替她们开了门,两人进去之后,随行并没有跟上来。
静漪和小梅继续往下走。
“晚上就停电了。还好我早催着把发电机安装好了。”小梅轻声说。
静漪点头。
自从上次因突然拉闸停电他们不得不中断手术,她就想办法弄来了几台发电机。所幸医院因为这种情况必须配备发电机,弄到这里来几台倒是不难。
小梅边走边趁这时候和静漪说几件小事。
而她们此时在往设在地下室里的手术室去——这是藏在慈济深邃的地下室中的秘密手术室。在近一段时间以来,这里接收的都是从战场上被移送过来的特重伤员。经由隐秘渠道辗转而来这里的这些特重伤员,有的经过复杂的手术幸运保住性命,有的就在这里走完了生命中最后的一段路……接收这类伤员的风险是显而易见的,可是就像第一次接受这个任务时罗兰德医生说的:“我们是医生。虽然我们也不知道过了今天,自己还有没有明天。但是只要有能力救人,就要救。”
静漪从未有过强制谁参加进来这个救助计划,却也渐渐形成了一个小团体。而来到这里的护士和医生,都要对这一处所和从事的活动对外绝口不提,并且平时在外,也会很有默契地互相掩护。就像他们真的正在为了一个信念和理想,从事着隐秘而又了不起的大事业……
如果不是医院里有这么一个地方能够提供出来救人性命,也有一部分乐于奉献的医生和护士义不容辞地参加进来,她便是有心,也无计可施。可当她和她的同事每救一个人,她也会觉得她是在帮着他打了一场胜仗。
她每次接到有伤员送来的时候,其实都怕。
怕那张需要她过目的手术单上的编号,代表的是她最怕会躺在手术台上的人……每次她将手术单过目时并不知其究竟是谁。直到她确认并不是,她心底的那点恐惧才会完全消失。
“这次送来了几名伤员?”静漪站下来,从门上的玻璃窗里看着里面正在紧张地进行手术的医生和护士们,问道。
他们的人手并不充足,主刀医生之外,只有有限几名辅助人员。
“就这三个。”小梅说着,从一旁等着的护士手中接了病历来。
静漪翻看着,像往常一样,除了编号,看不出他们的身份来。这三人的伤势都非常的重。野战医院的条件有限,他们只经过了初步的手术。到达这里之前,他们得熬得过辗转的路途。而在这即便熬得过漫长的手术,也不知熬不熬得过下面的恢复期……她心情沉重,看着最后一份病历。病例上沾有血迹,已经成了红褐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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