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漪停下脚步来,见白薇端了盘子望着自己出了神,“怎么?”
“程院长,我会在医院好好工作的。”白薇说着话,脸都红了。
静漪怔了下,才明白过来这个年轻的姑娘是什么意思。她微笑点头。
白薇在她含笑的目光注视下,脸越来越红,忙忙地跑了出去。迎面险些撞上正要进去的梅艳春。
梅艳春轻声道:“瞧你,慌什么呢,慢着些的。”她说着话探身进来,看看静漪。
“有什么事就说吧。”静漪坐回她的办公桌后。分明只是一场短暂的会见,此时她甚至觉得每节骨缝间都有细小的虫子在咬啮般的疼痛……她坐下来。桌上的电·话铃声响起,她示意小梅接了。
小梅握着听筒,只喂了一声,没有开口,脸色骤变。
她并没有将听筒转交给静漪,而是扣下听筒,看了静漪,说:“是家里来的电·话。”
静漪一点头。
“家里”是他们之间的代号。也只有在事情紧急的时候,“家里人”才会拨打她办公室的电·话。静漪顿觉或许有重大事件发生了。果然她看到了小梅那因抑制不住的兴奋而绯红的面颊和闪亮的眸子。
小梅极力压低声音,可还是难以抑制激动地说:“醒了!他醒了!”
静漪手一撑办公桌,险些就站起身来。
也许是这惊喜来的有些突然,她一时也没有准备,竟愣在那里了。
“是么。”她轻声应道。心潮澎湃,然面上却波澜不惊。只是自己知道,此时心情有多激动,甚至听得清自己的心跳声……
小梅使劲儿点着头。
“这真是好极了。”静漪说。她看了小梅,“总算是个好消息。”
经过一场大手术,敦煌能这么快苏醒,足见他的求生意志之强烈和坚定。往下的日子虽然艰难,他毕竟是打赢了这第一仗。她自认对敦煌还是有点了解的。也许他醒来之后的这段恢复期,才是最困难的……元秋那悲愤的声音至今还在她耳边回响。比起牺牲了的段家二哥他们,敦煌或许在旁人眼中称得上幸运,只不过这幸运是不是他想要的,恐怕不见得。
“哦,对了,院长。瞧我,把正经事儿忘了。”小梅这才想起来自己刚刚进来,便是有要紧事想着来向静漪建议——她说的非常快,“像今天这样的情形,若不严加防范,日后或许还会发生。且照我瞧着,日本人只会越来越猖狂。院长,依我看,不妨先加强些医院的守卫,再快些向理事会提出议案,请院方同租界巡捕房联络,请他们加派人手保卫医院吧……起码不能让日本人随意出入医院大门。今日他们就这么闯了上来,撵都撵不走,往后还不知要做出什么事来呢……院长您的人身安全……我们很为您担心。”
静漪说:“我们是医院,来来往往都是病人,出入医院严设关卡,引起诸多不便,倒不好了。再者巡捕房的巡警一来,能成多少事且不说,病人还没有诊治,先已觉恐怖气氛,更是不好……不要单单为了我引起这许多不必要的麻烦。”
梅艳春见静漪即刻便否决了她的提议,有心再劝一劝,再一想以他们的院长大人之性情,哪里是说劝得动就劝得动的呢?她颇有些莫可奈何地看着静漪,说:“程院长,这哪里是不必要的麻烦。您要出一星半点儿差错,那都是了不得的大事儿呢……”
静漪正打开自己的私人记事本,听到这里,心里一受触动,抬眼看了小梅。
小梅继续道:“这日本人的来路不明不白的,明里是医药公司经理,可同我们说话,明明就是威胁……”
“威胁便威胁,我又何惧之有?”静漪淡然地道。她无论如何也不想在此时令小梅或是旁人再受到刚刚事件的波及的。只不过她嘴上再不肯说,也得承认,今天才是刚刚开始……她忽然明白为什么晴子必须登门拜访她。她的处境,远比她想的要危险的多。
小梅不语,又惦记着手头上的事,只说自己晚些时候再同院长您谈一谈,还是不肯放弃劝说。
她出去,静漪停了笔。
自来水笔在信笺纸上一顿,蓝色的墨水洇了米粒大的一点。
她将笔帽拧上,看了笔身上镌刻的字迹……外头风吹进来,携着淡淡的霉味,潮湿的很。
她听到外头有人说话,隐隐约约辨得出是杜夫人的声音,于是先起身,收拾了下桌面上的文件,绕过书桌后特地去照了照镜子,稍稍整理下妆容,便听到敲门声。
“请进。”她话音一落,门已然打开。
小梅说了声院长,杜夫人到。
静漪就看到杜夫人一行出现在门口——走在最前头的是杜夫人,陪同她前来的竟是杜文达的二姨太和九姨太。一进门,杜夫人便热情地过来,执了静漪的手,左右看了又看,说:“我们说来就来,打扰你办公了吧?就是打扰你也多担待些吧,我们可是轻易也不来的。”
静漪笑着说:“哪里称得上打扰,您快请坐……”她也对进门后便站在杜夫人身后不声不响只对她微笑的二姨太和九姨太点点头,请她们坐下来。杜夫人仍拉着她的手,“来便来,电·话里也不告诉我所为何事,让我好着急。难不成嫂夫人是来凑一桌麻将的?”
“你这个丫头,好歹也是一院之长,设若不是在你的办公室、当着你的下属,我可要说出好话来了。”杜夫人微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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