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漪见之慎没有立即发表意见,又转向敦煌,说:“我知道你想亲自照顾一郎。但一则你还在养伤、自己都得人照看,二则你伤愈之后是要回部队去的,照顾一郎多有不便。假如让他进博文,倒是容易些,但是终究不如跟着我们好。何况博文在上海,究竟一郎在这里,也算不得安全。”
“静漪……”逄敦煌刚开口,静漪眉头蹙了起来龛。
“敦煌,这次听我的,好吗?等胜利了,一郎乐意跟着你,我保准不拦着。”静漪说。
“这回我得站在小十这边了,省身。静漪说的在理。”之慎慢条斯理地开了口。他弹弹烟灰,指了静漪对逄敦煌道,“再说,廖将军与牧之是故交,晴子同牧之也有多年的友谊、与静漪也算相得,让他们夫妇照顾故人遗孤,此事在情理之中,况且从前也是照顾过的,不然如何会有这些事出来。既然静漪说的在理,你就不要固执了。我横竖是要带着这么多人回重庆的,多一两个,没什么分别。到了那边,暂时由我负责,这你总该放心了吧?”
静漪听着之慎的话,虽说寻不出什么差错来,可总觉得哪儿不对,不过之慎这番话总算是对她的主张有利的。她看看逄敦煌的神色已有些松动,就问:“九哥保证,你该同意了吧?顷”
“既然这样,那好。”逄敦煌点头。他似也是松了一口气,只是随即脸上却又蒙了一层悲色,“我没尽到责任,这……”
“你且不要自责。谁也想不到会到如今这个地步。若说有责任,我应该承担的更多些。如果不是因为我们,晴子也未必会落得这个结局……”静漪说。
逄敦煌出了会儿神,静漪的话倒令他想起些其他的事情来,一时间百感交集,然而又说不出什么来,只是觉得悲恸。
他看了静漪,说:“这怎么能怪你呢?这岂不是要说,当初她没有认得我们,也便没有后来的苦楚了?”
“都这个关口了,别说这些了,想办法照顾好孩子才是正经……静漪,我们也该走了。”之慎说着,捻灭香烟。见静漪愣了下,说:“你在这里,人身的安全是要最先考虑的。日常行动,别记着自个儿的身份,得听之忓和竺维的安排。他们不让你做的,你不要贸然去做。尤其像今天这种事,不准再发生。”
之慎出言教训静漪,已是十分严厉。
“我去看看一郎。”逄敦煌说完,先出了房间。
屋子里只剩下兄妹俩,之慎脸更板起来了,说:“再有,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书局见过谁。就是这个时候,也得分清楚身份。”
“你们这究竟是安排了多少暗探看着我呢?”静漪先是一呆,便问道。
“这是保证你安全。你既然知道,就该好好合作,别为难那些做事的人。”之慎说。
“我便是因为为了我们,虚耗些人力物力,才觉得不安。老太太和囡囡一走,我就搬去医院的宿舍住,不需要再安排什么人的。这我不同九哥说,我同三哥说去。”静漪按捺住性子,说:“还有,九哥,见什么人、说什么话、办什么事,我有分寸。别时时处处还要提点我,我不是十几岁的孩子了……”
“那就好。”程之慎说着,拎了他的西装外套,又点着静漪,“这个年纪了,再干出十几岁的孩子干的事儿来,别说我告诉父亲,让他教训你……也别让我见不了陶牧之,知道?”
静漪瞬间脸便红了,见之慎说的一本正经,咬着牙道:“九哥,你也太……这是什么话!你当我什么人?还……你不是不待见他吗?”
“比起他陶牧之来,我更不待见旁人。别说我没有提醒你,日后或许不管在这里还是在后方,你见此人和他的同志机会不会少,你既然说了自己有分寸,那便小心拿捏。有时一句话不慎,惹来事端,别说对你不利,对牧之更加不利。尤其是在三哥那里,切记。”之慎说着,开门示意静漪先出去。“走吧。囡囡和老太太都已经接着了,就等你回来,安置了这个孩子,我们就好出发了。偏你节外生枝,真气死我了!”
静漪要分辩几句,之慎却敲了她的额头。
“九哥!”静漪叫道。
“别嚷了。自己在上海,万事当心。”之慎说完,也不管静漪如何,走在前头。
静漪跟上去,见逄敦煌带着一郎也到了客厅里。她摸摸一郎的头,嘱咐他几句。然后,她牵着一郎的手,出来的时候,他们上了之慎的车。只是车子并没有随前面的车开出前门,而是绕到后门,出去岔进了后街。
“不是去机场?”静漪奇怪地问道。
之慎把一郎拉过来,坐到自己身边,淡淡地说:“不,我们先乘火车走。”
静漪这才明白过来,说:“你就没打算坐飞机走?那……”
“声东击西?”坐在之慎对面的逄敦煌问。
之慎说:“然也。”
“谨慎。”逄敦煌说。
“非常时期,非常对策。不得不如此。”之慎说。
静漪不说话了。她得承认,之慎这样的安排确实妥当些。她看向一郎。一郎发觉,紧抿了唇。因为哭过,他的脸有点浮肿,看上去就更是可怜。
静漪平伸了手过去,一郎看了她的手好一会儿,才把自己的手放上去……逄敦煌和程之慎都无声地望着他们,一郎握住静漪手的那一瞬间,两人对视了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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