宅子荒芜许久,落叶已经堆了厚厚一层,那颗梨树依旧茂盛,硕果挂满枝头,枯瘦的枝条撑不住,啪嗒一声,一颗梨落在了堆砌的小小坟包上。
坟是新砌的,盖在上头的泥土还很潮湿,她过不去,只能看到坟前立了个背影。
他默默放了一枚同心玉扣在坟前,跪倒在地低声啜泣:“你会不会怪我?”
“对不起,我当不了好人了。”
身后有铿锵撞击之音响起,空置了许久的顾宅被乌泱泱的人群围了起来。领头之人浑身包裹在黑衣里,左耳一道齐整的疤痕,竟是残缺。
“宋时瑾,你以下犯上,预谋不轨,论罪当诛!”
他像是没听见一般,缓缓蹲坐到墓碑旁,将头倚靠着墓碑,手指缱绻地流连在顾怀瑜这三个字上。
口中喃喃自语:“对不起!”
半只耳见他毫不在意的模样,咬着牙道:“动手!”
泛着寒光的利刃齐数刺过,他没有反抗。
万箭穿心,便是这最终下场!
顾怀瑜在那人叫出宋时瑾时,心里便咯噔一声,见寒光闪过,想要伸手护住他,一双手却穿过他模糊不清的脸。
她能听到,他虚弱的声音。
“你等等我啊,走慢一点……可别,忘了我!”
“二狗子!”
眼前忽然一黑,顾怀瑜从床上弹起来,橘黄色的烛光照得床帏朦朦胧胧,她呆了好半天才发现,原来只是做了个梦。
红玉被她突如其来的喊声吓了一跳,瞬间从迷瞪中清醒,她撩开床帏。
“小姐,您怎么了?”
顾怀瑜眯了眯眼睛,将眼角噙着的泪生生憋了回去,“无事。”
红玉疑惑:“我方才好像听您叫了声二狗子?”
顾怀瑜低头沉默半晌,视线落到了锦被上,哑声道:“你听错了。”
红玉挠了挠头,是吗?还是自己做梦了迷糊了?
“你先去睡吧,有事我再叫你。”
房间内重新归于寂静,顾怀瑜却怎么也睡不着了,她不知道这一切究竟是梦,还是上辈子真的发生过。
不然,她为何看不清宋时瑾的脸。
那么多年,他都没有消息,究竟是死是活,也不知道。
或许他还活着,只是忘了她。还有可能她换了名字,宋时瑾找不到她了,毕竟王府千金和下人之女,谁都无法联想到一起。
抱着最后一点美好,她想,又或许他功成名就了,不愿再回忆起那段不堪回首的往事。
如果是这样那便最好,宋时瑾,你可千万别做傻事!
她自小在怒骂,嘲笑中长大,见到二狗子的时候,他还是个小乞丐,没有名字,浑身脏兮兮的如过街的老鼠,人人喊打。因为同病相怜,因为没有人说话,顾怀瑜便拿了他当最好的朋友。
只要是寻了机会从顾氏手中逃出去,她往往陪着宋时瑾一呆就是半日。他很沉默寡言,通常是顾怀瑜自说自话,偶尔,他才会出声应一句。
可她不在乎,有人能安静听她说话就好。人生已经这么苦,她便与他说些美好的事吧!
这么想着,便到了天亮。
顾怀瑜起身,用冷水洁了面,唤来绿枝替她上妆,掩去眼底的疲惫。
绿枝且心疼她眼底的乌黑了,嘴里不住的念叨,“小姐,你昨晚没睡好吗?怎的如此憔悴。”
顾怀瑜道:“大概是梦魇着了。”
“哎,只能先替小姐遮遮了,等会您再好好睡一觉。”绿枝手上动作麻利,也不知这手是从哪学的。
顾怀瑜心不在焉应了声,昨夜的梦境还在脑中挥之不去。算算时间,加上上辈子,自己也有十多年没见到宋时瑾了,也不知他现在身在何方,过得怎么样。
“小姐?小姐?”绿枝出言叫道。
顾怀瑜回神:“何事?”
“您往上抬抬眼睛,我给您眼底敷点粉。”
刚一收拾妥当,张氏身边的妙言便进了屋。
她向顾怀瑜欠身福礼道:“二小姐,夫人请您去一趟寿安院,表小姐和表少爷到了,这会子正要去给老夫人请安呢。”
顾怀瑜一愣,她差点都忘了这两个人了。
“我稍后就到。”
“那奴婢就先过去服侍了。”
张译成与张仪琳是张氏娘家的侄子,双亲去世后就剩了张氏和她大哥,因张家门楣不高,张氏很是心疼这两个孩子,每每来府上都要住上许久。
上一世的时候,张仪琳心比天高,想要学着自己姨母,借着此番机会嫁进荣昌王府。偏林修睿待她并不亲厚,她便打起了曲线救国的主意,日日贴着林湘,心甘情愿替她当那个出头鸟,只要得了林湘开心,林修睿便会高看她几分。
也是到上一世老夫人死后,林修睿与林湘将关系挑明,张仪琳气不过林湘利用她多年,跑到了府上大闹,顾怀瑜才知道当日老夫人寿宴,她还是受了林湘挑拨才来的。
只是那时候顾怀瑜名声已毁,过了适婚年龄还是乏人问津,林啸夫妻怎么可能替她做主。
这一世,她倒要看看,张仪琳会是什么结局。
妆扮妥当,顾怀瑜便带着两个丫头前去寿安院。推门时,院内梨花纷纷如碎玉被微风扫落枝头,树枝上栖着的两只喜鹊,鸣了几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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