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丫头便不再多话,赶紧离去。
这些日子,下人们谈论的,都离不开这位大少夫人,早就听闻她不言不语的,和府里几位夫人比起来,光是气势就差得远了。样貌虽说不差,但寻常人家就算了,和少爷那是绝对匹配不上。而且家境既非大富也不大贵,还破天荒的在府内迎娶,连件像样的嫁妆都没有。
下人们议论纷纷,大为不解,为何少爷肯娶?说实在的,真是娶回来也连个说知心话的都没有,相反,少爷若不肯娶,府里也无人觉得不妥,即便这固安城,也大概无人敢多说一句。
听说老爷的第一任夫人也很温顺,这点倒是有点像,只是又听说那位夫人也有着傲人之姿,家境也不错。于是已经有人猜测,大少爷什么时候会纳妾氏。毕竟这在柳府,是理所当然的事。
果然,新婚第二日,几位夫人就在用膳之际立了威风,听在场的丫头说,大少夫人被压得毫无还击之力,最后还靠着大少爷解了围。算起来,大少夫人算是大夫人亲自挑的媳妇,连婚礼也是一手包办的,这丢的,还不是大夫人的脸?
而他们几个负责涛园的下人,被jiāo代以后一切听大少夫人吩咐,感觉就是跟错了主子!
但这几日发现大少爷似乎很疼这位夫人,和想象的完全不一样!而且,刚才大少爷在亲她耶,想来又有点脸红,厨房的小三哥和浣洗房的小chūn姐姐,他们亲的时候都偷偷摸摸的,还要躲在大树后面。
刚才走进来的时候,大少夫人明明头发凌乱还裹在被子里面,居然看不出一丝láng狈,也不像是羞怯的样子,害她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而且——小丫头心想是不是多心,这是第一次和大少夫人说上话,刚才少夫人说话不急不慢语调也是轻轻,却听得她口吻中的不容拒绝,以及让人信服的沉稳。
青儿姐说得真对,大少夫人真是个奇特的人。
#
待小丫头出去带上门,燕凝才裹紧了被子,从chuáng上爬起来。
铜镜前一站,颈部的斑斑吻痕太过明显,更多的是齿印,深浅不一,有些也已经淡去,想到这脸颊泛红,为何他喜欢咬她?看她吃痛蹙眉的样子?
这些只怕小丫头见到会羞得舌头打结,不便伺候。
身子仍有些疲惫,不若他的神朗气清,又查看了门窗,才开始更衣。
好在初秋已逝去了夏日的燥热,即便身着高领华衫,也不觉得突兀,倒能掩去那些红痕,想想又上了点妆,较平日重了三分。接着从娘给的首饰盒里挑了支简单的珠钗,以及一对珍珠耳环。
又如何不懂,若出去见人,她便是这柳府的大少夫人,至少不能让人觉得柳府待薄了她。而这珍珠是大洼国最珍贵的品种,极其珍贵,燕府老太君的拐杖上就镶了一颗,不若这钗上一半大小,足抵千金,因此珠钗才以最简单的式样突显珍珠的圆润光泽。识货之人,一支珠钗便已足矣。
刚打开门,柳云韬已背手而立,直视湖面,听闻响声便已回头,打量了她片刻,莞尔一笑,鹰眉高挑,对她的装扮予以肯定。
而笑容又为她一身白衫,衣寐飘飘,与他刚好一对。
并肩同走,竟被带至马厩,他又开口,“挑匹喜欢的。”
骑马?燕凝有些疑惑。
“你身子骨不差,柳府的马都是jīng挑细选的好马,通人xing,不会摔着你。”
“去哪?”心里已经料到她家相公并不乐意搭乘马车。
“这个时节,流英花开了。”
挑了匹至少看起来温顺的白马,似乎和她xing子一样,慢悠悠的跟在后面出了柳府。
柳云韬原本来有些耐xing,待走了几步,连他的马也焦躁不安了。柳云韬坏了点心qíng,皱起眉头有了恼意,一声“驾”,而后一跃疾奔。
燕凝看着那白色背影,她似乎仍不知道去哪,才这么想着,又瞧着柳云韬策马而归,接着潇洒的调了马头,突的给了燕凝骑下一鞭子。
白马嘶了一声,急急加速。
燕凝倒抽一口气,听得柳云韬释怀的笑,只能拽紧了缰绳,拉回后仰的身子。
唉,这个夫君。
陆
这一奔,倒是停不下来了。燕凝专心驭马,感觉到这马儿的确如他所说,百里挑一。被抽了鞭子受了惊,仍不见慌乱,跑得虽快,却稳,倒真没摔着她。
而柳云韬又怎甘于落在她身后,很快超越了她,领先半个马身。
又不时回头看她,看着她原本一丝不苟的发髻被chuī得有些松散,而自然垂下的青丝凌乱又张狂的抚过她的脸颊,却无暇顾及。又见得她耳垂处两颗晶莹的珍珠耳坠欢快的晃dàng,明明骑在马上奔驰,身子又明显的僵硬,逝去些往日双眸中的淡定。
嘴角,自然又扬起欢愉的弧度。
他的娘子。
本来倒没兴致赴这个约,但方才突然兴起,难忍心中之乐,倒真想宣告所有,便去会会那些无聊的公子哥儿。
嗯……突然有些期待呆会燕凝的反应。
想着想着,竟持续着笑意,一直到那流英花开的地方。
#
越过这个山坡,便到目的地了,柳云韬停留了片刻,远眺群山,突然问了她一句,“美么?”
燕凝小心的止住马儿前进,也是眺望远山,微微颔首,“美。”
其实对燕凝而言,所谓风景,不过是绿水蓝天,群山连绵,倒真要她抒怀寄qíng,恐怕是白费心思。况且山与水的组合,原本便是那般模样,如何评定美丑?
方才柳云韬说的流英花开,似乎想带她赏花。然而她对花糙树木也无感觉,娘亲生病那段时间,为了省点钱看大夫,她研读医书,认识了些花糙,便是只有一种区别,要么能入药,要么不能。
倒是书上记载这流英花长在树上,活在秋夏jiāo接之际,盛开在午时,却是开一朵败一朵,纷纷而落,故称流英。但其生命力令人惊叹,通常一个枝头便堆积了数十朵小花蕾,一朵接一朵绽放,携带沁人心扉的芬芳。一树落尽,往往能维持三至七日,这便是赏花期。
但流英树却是稀少的,至少她尚未见过,不晓得是否有药用价值。
才这么想着,他又是一笑,“我却见不着你眼中些微感慨。”
燕凝望了他一眼,也不辩解。
柳云韬轻轻一甩马鞭,勾过她的缰绳牵在手里,放慢了速度,两马齐驱。少顷他又开口,“快到了,呆会你便会惊喜。”
又行了一阵,隐约听得人声,夹杂着琴声以及女子清幽婉约的歌声,待绕过片小树林,远远瞧见诺大的亭子,但入口处却是守了几个人,着装并不相同,有些家丁打扮,有些却是侍卫,燕凝立即意识到亭子里并非一方人马,非富即贵。
便是一人迎来,拱手行了一礼,似乎认得柳云韬,“柳公子,我家少爷久等了,请。”
“唔。”柳云韬不见愧色,已是翻身下马,而后走近燕凝,伸出手。
燕凝微微一顿,才将手搭在他的手掌之中,他顺势一扯,将她带下马来。毕竟颠簸了些时候,有些脚软,便偎向他怀中,他自是不抗拒,反而揽住她腰身,颇显亲昵。
人还未入亭,亭内原本团坐圆台旁的那些人,已有人站起身来,忽闻一声调笑,“柳兄好大架子,久请不到!这流英花都已开了两天了!”
闻得语锋暗藏,燕凝抬眸看了看那人,浓眉下一双略带嘲讽的双眼,中等相貌,却是一身傲气,更接近气势凌人。
柳云韬不以为然,只是抽了抽唇角,那是燕凝初见他时慵懒的模样,淡淡的语调并不见亲近,“裘公子。”
一句柳兄却只回一声裘公子,燕凝已是明白二人的关系如何。
在固安城也待了好些年头,绣工房里女子谈论的,从来就不止柳云韬一人。裘姓公子这般年龄又称得上有身份的,大概就是城北将军府里头的裘三公子裘文波了。
那么他身边皮肤白净,相貌堂堂,一副贵公子气派的斯文男子,便应该是河西南郡王府的小王爷傅亦。
这二人一向形影不离。
至于剩下的那位公子,燕凝一时看不出个所以来,没能揣摩其身份。而三位男子身边各有一女子相伴,皆已挽髻,显然妇人身份,此时都用种暗中较劲的眼光打量着她,大概是她乍看下清简的打扮,眼里隐隐透露出些鄙夷与嘲弄,都是些被娇宠惯的女子。
当迈上凉亭,才发现还有一男子倚柱子半躺半卧,也无女眷在旁,方才被掩去了身影,才没看见。燕凝一时觉得这动作有些眼熟,但明明是男子,偏偏散发出些媚态。他依旧阖着双眼,全然忽略周遭的嘈杂,若换作某人,只怕早就肝火大动。
而傅亦此时双手一拍,就听得原本动人的歌声悄然停止,那歌姬媚眼半眯,悠悠的欠了身子,媚态百生,又不留痕迹的瞥了眼仍在睡梦中的男子,才在专为她而设的小木桌旁坐下。这个女子燕凝虽未见过,却由那仪态以及那绝美的歌喉猜到了她的身份——固安城百花楼中最有名的歌姬花若烟。
平日请她轻歌一曲便不是易事,而今居然整个人请来,拍手即停,倒真是本事。恰巧对上花若烟的视线,也是打量着燕凝,女人天xing罢。只是燕凝淡淡颔首,就随同柳云韬坐下。
**
二人一坐定,裘文波开了口,“未料到柳兄还真把嫂夫人带了出来。”带出来丢人现眼。
早闻该女子无天人之姿,而今一看,倒真无一丝特色,无非是个平凡女子,难为柳云韬千选万选,挑了个最普通的,当即看了看今日带出的小妾,果然qiáng之百倍。而后端正了声音,“还不打招呼。”
“柳公子,柳夫人。”裘文波身边女子娇滴滴又虚伪至极的唤了两声,也明白夫君的用意,故作惊讶的又道:“听闻柳夫人十八了呢。”
“是么?那不是老姑娘了么?”傅亦身旁的女子随即搭声,又赶紧换一副说错话的模样,“瞧我这嘴巴,芸娘给柳夫人陪个不是,莫要生气,自罚一杯。”接着就罗袖轻掩,gān了一杯,“我是说,柳姐姐成熟稳重,柳公子好福气。”
接着就呵呵的笑了起来。
傅亦突的展开纸扇,也轻笑一番,瞥了眼柳云韬,“贱内口无遮拦,自是比不上贵夫人贤惠,云韬小弟,可莫要介怀啊。”
柳云韬也是轻笑,先是不语,随即瞥了眼燕凝,你会如何呢,娘子?
柒
燕凝心如明镜,自是明白当前的状况。
随即那些人又笑了起来,一直静坐在旁的公子,吃一口夫人夹的点心,咀嚼了两下,双眼净是jīng明,“听说柳兄是指腹为婚。”
52书库推荐浏览: 虫小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