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终于停下来望着燕凝,只见燕凝沉稳如初,微微垂头答道,“家师。”
“呵呵……”便是瞧见苏媚微微收了下巴,保持着嘴角微翘,抬眸看她。“妹妹来慧娘村也有些时候了,就是找不到个说话的。”
这个角度那双媚眼妖娆若水,带着魅惑,“最后一个问题,还望姐姐一定告之,你的相公会不会来和妹妹抢人,妹妹可不愿放姐姐离开呢!”而后便迅速云袖掩嘴,咯咯的再次笑起来。
燕凝微怔,不解眼前女子的心思。迅速思量一番,未将苏媚的话语放在心上,反而是思绪不由自主飘至千里之外的固安城。
一个月了啊。
那个人,和那封休书。也该沉寂了罢。
**
无论如何,燕凝在慧娘村住了下来。
一个月,又一个月。
先是偷偷去爹爹的坟前上了炷香,而后遥望燕府,再顺带买点医书,独自钻研。
藏不住的肚子,以及苏媚肆无忌惮的亲昵,颇有微词。
女人,面对一个没有摆下任何缘由,怀着身孕的陌生女子,窃窃私语。
没有人找燕凝看病,苏媚也不。
只是苏媚总是探视却又不经意的问着,“姐姐,你会画画么?”
“姐姐,你会刺绣么?”
“姐姐,你会弹琴么?”
“姐姐,你会下棋么?”
“姐姐,你会看账本么?”
直到有一天突然意识到燕凝害喜症状以及她微突的肚皮,却并未表示意外,而是掩嘴而笑,“姐姐,原来你早有身孕,来来,我给你买补品。”
苏媚有一叠一叠的银票,就摆在梳妆台的盒子里,也不怕有人来盗,却也无人来盗。她在燕凝来之前独来独往,燕凝来之后出入成双。
她总是说,“姐姐,认识你真好啊。”
屋子里各式各样的物品开始多了起来,总是不知从何突然捧出一盅补品,然后苏媚就坐在旁边漫不经心的说着姐姐,若是这样该如何如何。
燕凝从来就知道苏媚这个女人不简单,只是她从不过问。
哪怕见到深夜有人身着夜行衣,半跪在地和苏媚报告,也是视而不见的擦身而过,对苏媚的半笑不笑的脸视而不见。
然而却总能听见苏媚唤她一句姐姐,回头见到苏媚毫无顾忌的妩媚的笑。
便是心照不宣的帮着苏媚处理她所提出来的种种问题,整理账本——苏媚是个商人,不知道什么商人,写着时辰,和入账金钱,别无其他。
女子行商么……便如女子行医一般,不为世人所接受,只是……燕凝知道那句话,苏媚不简单。
胎儿五个月的时候,一夜村里有人病急,来不及送医。
谭娇将人送了过来。
燕凝首次医疾,处乱不慌,待那人病好,找燕凝问医的人,开始多了起来。
而苏媚,便在一旁,莫测高深的笑。
作者有话要说:11.8日修
肆
入冬了。
月前终于下了一场大雪,城里城外白皑皑的一片,玉树银枝,人们都穿上厚厚的冬衣,家家户户暖着火,日头街上的人也少起来了,田户也大多不需出门,偶尔到郊外的山头猎两只兔子,这日子么,也就凑合着过。
柳府的人突然意识到,今年固安城的冬天来得特别晚,那大少夫人夏末嫁进的柳家,至今也有半年了吧。
往常的固安城,冬风刮得更早些。
然而,大少夫人已经走了。
走的时候还没有下雪,因而模糊了冬天的概念,恍惚记得那几日的阳光还暖和得人懒洋洋的。
走的时候柳府再次张灯结彩,大家都是忙活,明明是大片的红,入眼的喜。
走了啊,扔下这家财万贯,和柳家大少奶奶的头衔。
也不知道走去了哪里,见不见得到入冬后的第一场雪。
纷纷扬扬,总有种没完没了的错觉。
古往今来,倒真没听说过有哪个女人替相公休了自己的,偶尔记起以前哪些个悍女子休了相公,也觉得不再是那么大不了的事了。
天气冷,大家都没什么心思谈笑,夫人啊小姐少爷们都闷在屋里,丫头小厮也就闲了起来。
涛园的语和湖渐渐的凝了一层冰,先前还是薄薄的,到后来已经可以站人了,便是瞅着大少爷走出了湖中亭,立在湖面上,背对着众人,看不到表qíng。
便又有种错觉,今年的冬天为何来得这么快?
不过一夜之间。
看着大少爷站在冰面上,却没人敢上去打扰,后来听书房里教书的先生说,有一个词,叫落寞。
固安城的人都知道,大少爷没娶成,去喝喜酒的百姓还未沾到饭香,就都被赶了回来。听说,还丢了夫人。原本热热闹闹的事qíng,到后来闹还是闹,却是成了一场闹剧。
明明是闲时磕牙的好题材,却是不知道为什么变得心里酸酸的,大家都就很有默契的绝口不提。
尤其是涛园的那群丫头小厮们,平日里嘴巴闭得紧紧的,大气都不敢出一口,也总觉得心里有些空虚,除了铲一铲园里小道的雪,时不时去看看屋子里的暖炉够不够碳,就蓦然发现原本就大的涛园,每个地方都空dàngdàng的,空dàngdàng的。
再回过神来,发现捧在手里的饭菜突然少了一份时,两个小丫头面面相觑,不自觉的眼眶有些濡湿,再次心里感叹,大少奶奶就这么走了啊。
其实大少奶奶是个安静的人,不说话也不爱笑,想起以前她们些个打赌谁能哄得大少奶奶笑出声,至今未能分胜负。
想想大少奶奶在时,并没有给涛园带来更多的热闹,如从前的涛园一般,安安静静。但她一走,便是觉得如今的涛园,静寂得有些可怕。
加上益发堆积的白雪,寒冷得有些不知所措。
再想想,她们这些丫头都觉得心里不舒服,不知道……大少爷心里怎么想。
大少爷开始没日没夜的睡觉,睡醒了就在湖面上站着,穿得很单薄。
有时大夫人特地绕到涛园,见着了总会发火,让她们给大少爷添新衣。
大少爷却只是把大少奶奶亲手fèng制的那些从一堆冬衣里挑出来,摊开,而后看着她们问,为什么没有冬衣。
当时莲丫头就望了大少爷一眼,不过是一眼,眼泪就没忍住直往下掉,两个丫头战战兢兢的不敢说话。
因为来不及吧,大少奶奶走得太突然。
便听得大少爷突然大吼一声,“为什么没有冬衣!”
被赶出来之后大少爷把门关得老紧,听见杯子被彻底毁坏的声音,哐啷,哐啷,声音并不是很清晰,却是重重的砸在人心里。
莲丫头说,怎么办啊,我好难受。
是啊,怎么办,好难受。
冬天什么时候过去?
**
没有消息。刑子岫能带给柳云韬的,也只有这四个字。
那一天,请帖是收到了,人也来了,可惜看不到嫂夫人就算了,连那位传说中的新夫人也没个影子,倒是瞅着柳云韬一个人笑嘻嘻,喜盈盈的样子,心想总该教训一下——
然而未料到,是离别。
这个教训,未免太大。
事实上,这次伤面子的不只是柳云韬,还有整个柳家。以至后来连娶新妻也不过是一场空城计,柳老爷子彻底的愤怒了,重重的甩了柳云韬一耳光,并叱责柳夫人骄纵儿子,养得xing格无法无天。
二夫人便凉凉的在旁边添油加醋,“这个燕凝啊,真不知轻重。”
然后又小小声的哼一哼,“也是啊,有那样的娘亲……”
说得过分,却无人出生叱责。
算是事实吧,那个处事深思熟虑的女子,居然用这种决绝,来宣告她和柳云韬之间的结束。
那么他又究竟用何立场,以为他们这些人已经纵观全局?
是啊,他们猜对了,柳云韬不会娶,却忽略了,这行为可能会bī走燕凝。
只道原本热闹非凡的正厅鸦雀无声,突而一声婴儿啼哭,妇人有些惊慌的哄拍着,提醒着这场闹剧。
柳老爷拂袖而去。
而他们几个人的到场,不过是来帮忙整理那流水宴的半路夭折后留下的烂摊子。
所有食材堆积在厨房处,再堆放下去,不再新鲜。
然而嫂夫人,却始终找不到。
剩下那封中规中矩的休书,以及末尾处三个字“我走了”,嫂夫人连一句心里话都未曾表示。
像云韬那样的骄傲,真的是决绝吧。
众目睽睽下被甩了一巴掌,以及妻子离家出走,这样的事qíng,连他们也无从想象。
那时天还未全黑,叫青儿的丫头把休书jiāo到柳云韬的手里时,他还得意洋洋的用表qíng挑衅着他们,那样的兴奋是掩饰不住的,那洋溢的快乐,是在柳云韬身上从未见过的。
因而接过休书云韬不过是匆匆的扫了一眼,表qíng还未能迅速的调节过来,维持有些僵硬的笑容。
云韬第二反应便是将那封休书清清楚楚的再看了一次,至少表qíng称得上是稳重的,他问青儿,“大少夫人呢?”
青儿慌乱的摇着头说不知道。
便是问旁边的不知名的丫头,“大少夫人呢?”
再问,“大少夫人呢?”
后来云韬问他,“她呢?”
但他也不知道。
柳大夫人说,“燕凝我会派人去找,但拜堂得继续,客人已经来了,还有你的新娘子,你派人迎娶了么?”
柳云韬这次动用他的任xing,说凡事由他包办,没有文定,没有聘礼,因而所有人的心知肚明,娶过门的也许是个青楼女子。以云韬那xing格,只会是个清倌,然毕竟出身青楼,用钱便可打发,倒也不曾担心。
柳家出身地主,替风尘女子赎身之事早有先例,一早默许。加上钱也事小,流水宴席便流水宴席罢,但柳大夫人眼见到了时辰,仍未闻得chuī打声,不免担心。
只是云韬说,“没有燕凝,我能娶谁?”
柳老爷离去,那横梁装饰的红绸子便是被柳云韬一把拉下,撕心裂肺的吼了一声,“找!”
找吧,然天大地大,上哪找?
走进涛园的时候柳云韬在湖中亭的圆桌旁坐着,桌面上一盘散棋。
冰面上的风很大,柳云韬的模样有些láng狈,他也不望刑子岫,而是突然扬了扬唇,喉咙沙哑得可怕,他说,“子岫,我想她了。”
想了么?不止吧,刑子岫突生感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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