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翼打量起燕凝,发现她已没了下文。
怡君眨了眨眼,“我说凝儿,你也十八了吧,但看起来就跟十五一样,一点也不像个老姑娘。”
几位夫人又笑。
若兰眯眯眼,有些怒了,说到底她们还是冲着她来的,但还是仪态的笑,“凝儿,你二娘十八的时候已诞下一女,要不是身材微微走形,也自然是十五的样子,否则——你还真比不上她。你二娘在夸你呢,还不谢过?”
“谢二娘。”燕凝依言。
怡君习以为常,呵呵维持着笑,“老爷疼我,养的白胖。凝儿你还指意不上什么时候会有,说不定啊,昨夜就怀上了。那还真得多吃些jī腿,怀孕腰重腿费力,我听说大姐怀云韬的时候,腰围都肿了两圈,坐立难安。生了之后都好半个月没消肿,大姐你真累哇。”她又笑,“当然也是值得,今儿个我非得听凝儿说说,我们这几位夫人,你觉得谁最美?”
燕凝无丝毫迟疑,“美丑乃天定,夫人们都受了上天垂青。”
“凝儿这就是你的不对了,我都打眼色让你说大姐了,好让大姐高兴高兴,你还顾着讨好我们姐妹!你本来就应该说大姐最美,我们几个都这么认为,对吧?”
“大姐自然最美。”惜惜也娇娇的补了一句。
“大姐美艳动人。”紫昀也开口。
“大姐你让珍儿好生嫉妒啊!”
燕凝沉默。
料不到她不辩解,顿了顿,怡君露出些不解,“凝儿今儿个看起来不大高兴,迄今都未见你展露笑言,二娘说话哪里得罪了?”
“二娘多心了,只是燕凝身子有些不适。”
“哦?是让韬儿给累着了?”又是暧昧一笑。
燕凝抬眸微微颔首,而后看向柳翼若兰,“儿媳可否先行退下?”
“那为夫陪你。”柳云韬略带磁xing的声音终于又搭了话,“倒是省得——闹心。”慢慢的吐出最后两个字,又笑了笑,已是起身,而后看向燕凝。
燕凝微微退开凳子,也是站立起来,接着又欠了欠身子向各位行了个礼,柳云韬一迈开步子,刚想跟上去,迟疑片刻,慢慢走向小红身边,附耳说了些话,才跟上侧身等她的柳云韬。
双双红衣,一前一后的身影倒也相称。
小红于是附耳若兰,听得若兰眉开眼笑。
——美丑乃天定,夫人们都受了上天垂青。亲疏在人为,娘是燕凝最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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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云韬心qíng不错,待走出大厅,笑笑,“为夫觉得你挺jīng神,让我猜猜,出来为了那jī腿?”
燕凝微微摇头,“娘会为难。”她懂得这些明捧暗讽,只是爹爹说,退一步云淡风轻。柳夫人待她好,说是她父母双逝,让她同柳云韬一起叫唤,既然今日话段皆由她起,她当然要退。
“在那群女人面前,你居然忍得住不辩驳不cha话。”
“夫君嘴角含笑,也是明白,各位娘说的都是玩笑话。”
柳云韬突然慢慢的伸了个懒腰,舒展开身子,又打了个哈欠,“我倒是累着了。”而后重重哼了一声,“我以为你会介意。”
燕凝跟在他身后一步的距离,他停她便停,他行她也行,“传闻不可尽信,世人皆知。燕凝当年年幼,虽亲历其中,也未能尽明事由。不清楚的事,也解释不清楚,多言亦是枉然。”
“哼,难怪你不多话。我倒想问问,若无今日这事,你要如何解决那jī腿?”
“娘会帮我。”唤丫鬟切开那jī腿。
柳云韬嗯了一声,停住瞥向她,“跟上来点。”
燕凝依言。
“你和那丫头说了些什么?”
燕凝又是不语,柳云韬也不再问。
风chuī得人,很舒服。
作者有话要说:中国加油!四川加油!
叁
二人便并肩前行着。
她身高尚未及他肩部,明明娇小却有着寻常女子不常见的沉稳。她的镇定总是让他心生不悦,仿佛他之前所享受的安静,通通流于表面,通通成了笑话。
却还是忍不住垂眸看她,只见她目光稳稳的看着前边,也不四处张望,专心致志。
她侧脸的线条非常优美,那弧度一直延续到她颈部以下。
念及昨夜她缠绵中流露的柔美,低低的轻吟,清澈眼眸在紊乱间透露的迷茫和娇媚,以及那柔柔的几声夫君……盯着她的眼眸一黯,随而勾勒出一抹笑意。
即便是她感到不适时双手扣住他肩头的,那已经消失的触感,也依然清晰的留在烛光的那抹昏huáng中,勾得人心神一动。
抽离他的视线,嘴角弧度禁不住扩大。他的妻子,在共枕相偎时与他竟那般契合,便突然想起一个词——
来日方长。
俊眉朗目,神采飞扬。
又淡淡的开了口,“那些人闲着没事喜欢拌拌嘴,生活乐趣。”
“嗯。”她才微微别过头来抬眸看他。
她说话的时候喜欢直视人的眼睛,自幼习xing使然。那些语音带笑的人,眼里,或许偶尔会透露出虚伪、嘲讽、厌恶、甚至算计。
他没有低头,嘴角含笑,目视前方,眼神若初次相见时淡而洒脱。察觉到他愉悦,才转回头,安下心来。
这个男人,睡时若柳絮安然,笑时chūn风拂面两岸花开,而今的肆意懒散掩饰着他的傲气,只是她至今不解他莫名其妙怒意,难怪青儿怕他。
“二娘嘴里含针,莫往心里去。”他又开口。
微微一顿,有些意外他此时的话,眯眼感受那不时抚面而过的风,才颔首应了声:“嗯。”
“三娘凑热闹而已,闲了。”
“嗯。”
“四娘平日不管事,只是宝贝着云锦。”
“嗯。”
“五娘长不了你几岁,爱计较。”
“嗯。”
“毕竟你是那二人的嫂嫂,莫跟着闹。”
“嗯。”
“平时里多开口说说话,莫让别人以为我柳云韬千挑万选选中个哑巴。”
“好。”燕凝又是应下来,却仍然沉默的前行。
柳云韬久等不到,感到些许荒唐,他竟信了她,在等她开口——哼笑一声,定下来看她。燕凝抬头迎视,少时,她了然,终闻她开口,“现在?”
柳云韬鹰眸锁着她,哼出一声。
“嗯。”燕凝微垂眸,认真思索片刻,开口言语中微微有些迟疑,“说什么?”
柳云韬瞅着她不逃避不闪躲的眼眸,那里面还藏着一些些疑惑,抽抽唇角,竟又是大笑出声。
这燕凝……不、这大少夫人又说了何许笑话?
**
这有钱人家的夫人,除了钱,剩下的就是时间。即便是相夫教子,也有人代劳。
而柳府的的几位夫人,除了时间,剩下的就是钱。
闲着没事就磨磨嘴皮子,有时几人凑合一起打马吊,来去之间,金银倒成了等闲之物。说起这几位夫人的娘家,也大多有些闲财,嫁妆那是一箱一箱的往燕府搬,只是柳府什么都不缺,堆在那儿反倒碍眼,每人都给了间小屋放置,许多都未曾打开过。
即便几些个模样jīng致的首饰盒,也顶多算是个不怎么样的摆设。
若兰自是不会待薄燕凝,给燕凝准备的,一为有钱难求的珍贵首饰,二为柳家珍纺坊内最jīng致的绫罗绸缎,三为嘉毓国最上等的胭脂凝露,而一衣箱新衣各色齐备,款式各异,都是唤最好的绣娘一针一针专门为她量身而制。
只是燕凝除了流苏轻挽,装饰着那百看不腻的碧玉钗,连胭脂盒也尚未打开。
瞥了一眼身边静静看书的燕凝,有道是女为悦己者容,她似乎并不愿在外貌上讨好他,但她自然的肤色配着她未经着色的淡红薄唇、轻轻淡淡的眉,让他看得颇为舒心。
她的五官并不深邃,如同她波澜不兴的xing子,一个低头就会让人忽视的女人。
眼眸又不经意的扫过她——
却能捕获他的视线。
那平日里尽现奢华的金色衣裳,竟让她着出了一身素雅,明明夺目的颜色,也随着她这个人隐匿了下去,只剩一抹淡淡晕huáng。
有意思。
柳云韬次日便令人撤去了涛园内大抹大抹的红,觉得碍眼。湖边那别致庭院内又恢复了往日的雅淡。也不再公人用膳,照他往日的习惯,上几盘菜,又退了下去。
即便是青儿,柳云韬也嫌碍眼,又赶回了西苑。
莫说新婚燕尔,这涛园甚至寻不着新婚的味道,但也不至于相敬如“冰”,颇有相处多年老夫老妻的味道。
淡淡的,理所当然。
每日晨早起身,燕凝都已为他备好洗脸水,再服侍他穿衣,之后陪着他吃早点。
有兴致了沿湖边走走,穿梭柳荫之中。一众枝条,掩去秋初早逝去些炽热的阳光,舒适怡人,散淡惬意。只是柳叶早已不若chūn的新绿,却有着独特的味道,犹新。
午膳后燕凝便陪着坐在亭中央,聊心。往往一问一答,更多的是沉默,想起什么了,闲淡的出声,总有回应。
她的气息,的确容易融于凉风空气之中,但淡淡的回应,却往往确认了她的存在,淡淡的,理所当然。
“无趣吗?”
“不。”却似有所思,长久的沉默后又听闻她开口。“下棋吗?”
笑,新鲜。
亭内摆一盘棋,二人对弈,她的棋风,守而不攻,退而有度,当残日浮在湖面被chuī得散乱时,吁出一口气,柳云韬面带深思,竟是和局。
一时觉得诧异,既为黑白相争,便要争个输赢,他不接受和局,如若人生,定有成败。
棋子系由黑白润玉jīng制,晶莹的白子在残阳中透出些魅淡的红,她坐在对面安静的,说了句,“夫君承让。”却是连松口气的感觉都没有,宣告着她并不在乎胜负。
刚才与他对弈,即便他每步相bī,她也不显紧张,沉淡以对,竟能与他对峙到这地步,突然笑笑,“明日再来!”
天已是昏暗,夕阳邪魅的残橘艳红,映在那淡定的脸上,眼眸生光,慢慢鲜活起来。
竟真的鲜活起来,那微微的扬起的唇角,一时迷眩了柳云韬。
站定,那残阳的余晖将影子拉得老长,延展到亭外长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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