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刻,多么想伸手抚平他眉间的寂寥啊,然而烂漫如她,终于不能明白他的忧伤。
段暄察觉到她的目光,回过头来,微微一笑:“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时,阿晚从前见到的是沧海之上的月亮,不知昆仑山上的月亮,阿晚可还喜欢?”
晚温顺乖巧地点了点头,将脑袋靠在他肩上:“段大哥,你……你不开心吗?”
段暄的指尖轻轻拂过她脖颈上的天青石项链,语声低沉如风送松涛,泉漱玉石:“阿晚,这串项链的名字,叫作‘前尘勿念’。”
既是刹那芳华,浮生若梦,人生短短数十年转瞬即逝,本该生尽欢,死无憾。
但又有谁,能够真正生既尽欢,死亦无憾?
段暄的父亲,是当年名震天下的安陵王,段颜白。
如今朝廷上的众臣说起当年的段颜白,亦无不叹惋,皇帝提起他来,亦忍不住要多喝两杯酒,以消心底愁闷。
那曾是朝堂之上怎样璀璨的一颗星辰。
段家世代列侯,颜白出生的那一刻,便注定了是个在满京城里横着走的小侯爷,但他全无高门子弟的纨绔作风,十五岁时便亲入疆场。
孰知不向边庭苦,纵死犹闻侠骨香,颜白在沙场上与军士同食同眠,横扫三十万敌军,挣下赫赫功勋,夷人畏其孤勇,十年不敢再犯边界。
皇帝龙心大悦,一道圣旨,十九岁的颜白凭借战功封王。
曾经的颜白是这世上最意气风发的少年,年方十九,已横扫万千敌军,引领天下风骚,硬生生在世代列侯的荣耀中加上无限风光。
令人恼火的是这少年王爷还有一副祸水似的好容貌。
说起来,在疆场上驰骋厮杀多年,他早没了王侯子弟摇曳飘逸的好姿态,脸上还多了一条蜈蚣般曲折的伤疤,但一副实实在在好看的眉目。
无论从哪个角度看来,少年的颜白都令人悲愤于造物主的极度偏心,以至于在他上战场时,要被迫戴上面具来掩盖震慑力实在不足的窘迫。
皇帝的女儿不过十二岁,却一心相中了他做自己未来的女婿,众大臣皆识趣,不敢上门求议亲事,耽误得少年封王的颜白直到二十一岁,尚无姻配。
晚听段暄说到此处,大惑不解,剔透双眼里流泻出迷茫之意:“段大哥,你们人类这么早就成亲么?那你怎么没有?”
段暄微笑低语:“从前段某并未遇到心上之人,如何求娶?”
晚喜滋滋地望着他的眼睛,笑靥如花:“可你现在遇到我了,所以一定会娶我的,对吗?”
段暄脸上流霞如舞,轻轻点了点头,继续说了下去。
遇见魔教圣女琴幽的时候,颜白正打了一个大胜仗,将数万蛮军彻底击溃,敌军败退百里,尽皆逃窜,大有风声鹤唳的惊恐。
因着京城里的祖母数年不见孙儿,思念成疾,颜白把军务交由副将打理,独自一人骑着骏马返回帝都。
一路花光绚烂,鸟语关关,迥异边塞豪烈悲壮的风光,使他心底升起再世为人的错觉。
一日行到一处湖泊,满湖碧水无边无际地漫延开去,双双白鹭比翼翩飞,一瓣瓣落花飘落在水面上,悠然飘荡。
颜白牵着马儿的缰绳,立在湖水前,打算下去沐浴,洗去一身的疲乏。
这个打算并未成真,因为水里早有人。
许是听见了骏马的嘶鸣声,“哗啦”水响,清澈的湖水里钻出一个人来,乌黑浓密的头发湿淋淋地垂在她的身侧。
一张脸上水珠淋漓,恰若花凝朝露,玉承琼浆,遥遥望过来的时候,他只以为遇见了水中仙,一时怔了。
那女子显然也没料想到会有人来,惊呼着掩住了自己的胸口,语声娇软里带着难言的妩媚:“你……你大胆!”
颜白在战场上成长为铁血人物,日常打交道的都是铁血汉子,对少女的身子从无研究,见状心中无由地一阵狂跳,急忙转过身,画蛇添足地捂着眼睛,声音登时结巴起来:“姑娘,我不是故意要看到的,其……其实也没看到太多……”
言下甚是老实,当然也就承认了自己的视力着实不错,看了不少秀色。
那女子听得气苦,破水而来,颜白耳中听得她窸窸窣窣的穿衣声,暗暗松了口气,满怀歉意道:“真是抱……”
一个“歉”字还未出口,耳边风声呼啸,一柄雪亮的匕首携着瘆人的白光,向他猛地扎来。
颜白吃了一惊,见这一刀刺得又快又疾,仓促间不及思索,不退反进,刹那间欺到她面前,吐息相闻,躲过匕首穿胸之祸,顺手拧住那女子的手腕,真气蓬勃吐出,那女子闷哼一声,手中匕首当啷落地。
两人相距咫尺,面对面地看到彼此的脸容。
两个绝顶的美人相逢,好比盛唐邂逅晚宋,后来的颜白想起与她的初见,惊艳之感仍然未减。
彼时的琴幽羞恼交加地瞪着他:“你……我非杀了你不可!”
颜白回过神来,由衷地叹了口气:“姑娘,我当真不是故意偷窥你沐浴,实在是无心之失,你放心,我一定负责到底,好不好?”
他的负责也很爽快地说出来,就是向她求亲。
52书库推荐浏览: 梨花煮粥 甜宠文